空气中弥漫着不祥的气息，潮湿黏腻的气味顺着泥味往萧贺安身上蔓延，雨水淅淅沥沥的落下，他瞳孔涣散，掌纹错乱，犹如他的人生那般，狰狞。

  陈衿音还没醒，祁怃又丢了，苏惑实在笑不出来，现在一切发展都跟他大刀阔斧的宏图壮志不一样，甚至截然相反，可没人可以懂，他也不想这样。

  苏惑脚步虚浮，眼神不自觉瞥向萧贺安，他已经在那里站了两日了，不吃不喝望着远方，整个人萧条又凄切。

  短短半年，物是人非。

  “咻”

  一支利箭朝着萧贺安逼近，他似乎一瞬间就有了反应，一把握住利箭，锋利的剪头还是将他的发丝切断，他无暇顾及。

  银白的箭头上带着一节布条和一卷字条，那布条他认识，那是祁怃的衣服，萧贺安亲自置办，一眼就能认定。

  他有些迫不及待，浑身血液在此刻重新有了温度，滚烫甚至沸腾，灵魂在一瞬间回归身体，四肢百骸都有了知觉，犹如枯木逢春。

  缓缓打开布条，苏惑不知何时站到他身边，眼睛直勾勾盯着这份希望之火，他们都清楚，这是祁怃的信息，是生是死，皆在这一纸之上。

  萧贺安深吸一口气，额角汗水滴下，他赶紧擦了擦，生怕沁脏了这份希望，缓缓打开，祁怃的字体跃然纸上，二人却不知道怎么思考这句话。

  见字如面，我已加入西域这个大家庭，劳烦各位自觉让开防守，恭迎我等进都城，女王将加冕女帝。

  什么？

  什么东西？什么加入西域？什么女帝？

  萧贺安和苏惑面面相觑，异口同声。

  萧贺安：我两日水米未尽是已经死了吗？

  苏惑：我担忧公主和师傅已经出现幻觉了吗？

  这是什么情况？

  祁怃加入魔教了？

  祁怃被放下来了，倒也没有妥善安置，哪怕他的交易很诱人，姜萝还是讨厌他，直接把他扔进了蛇窟里，里面可都是她精心饲养的宝贝，虽然蛇不敢靠近祁怃但也起到了一个恶心的作用。

  祁怃想爬起来但是没有力气，周围嘶嘶嘶的声音吵的他头痛，他的堵住耳朵也无济于事，半晌，不再挣扎了。

  他翻了个身，呈大字型平躺，看着黑漆漆的洞壁，好半天还是漆黑一片，祁怃侧身过来，不忿的撇嘴，什么啊，搞这么黑。

  祁怃闭上眼睛，不再睁开眼睛，周围嘶嘶嘶的声音愈演愈烈，祁怃烦躁的啧了一声，下意识想拿刀划处一刀血痕去灼死那些玩意，但是没摸到。

  肩膀耷拉下来，黑暗也没有把他五感放大，不知过了多久，有一人飞下来将他抱起，耳边的嘶嘶声逼近又远去，祁怃知道，是温离来了。

  祁怃的手都没有力气搭上温离的肩膀，颤颤巍巍的晃着，衣摆飘浮摇晃，似祁怃，似他的命。

  祁怃：“温离啊，我可要看不起你了，竟然这么久才来，你再晚来一会，我可要被蛇都吞了呢。”

  温离的手明显抓紧祁怃，隐匿在黑夜中的脖颈青筋暴起，眼睛红润又嗜血，他声音隐忍但又带着安抚的意味：“没事，不晚，我找欧阳救你。”

  祁怃低低的笑着，似感谢似嘲笑。

  祁怃：“阿浔，我看不见了。”

  温离不动了，周围的风在一瞬间停止，袖子晃晃悠悠的却没停下。

  “他救不了我”祁怃絮絮叨叨没停，瞳孔放大，再也没了往日的明亮：“带我去见见他吧，往后可能见不到了。”

  温离只觉胸口一团寒意涌向四肢，头皮的麻感传到脚底，他几乎站不住，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温离嗓音沙哑：“你跟姜萝谈了什么？”

  祁怃撇嘴：“我跟祝清做了个交易，她比姜萝有理智多了，姜萝差点给我打死，我跟她说，我可以带她们进都城，而且是光明正大的，她们就信了。”

  温离了解祁怃，眼神一凛，语气有几分恨铁不成钢：“你许了她什么？”

  祁怃沉默了，不肯再说，他怕他说出来温离直接把他掐死，还是老实一点吧。

  温离把祁怃带到欧阳霖这里，把祁怃放在他面前，嘴角崩成一条直线，一脸煞气给欧阳霖看蒙了。

  欧阳霖：你怎么了？杀人了？怎么带了具尸体来？你不会想让我把他救活吧！

  祁怃憋不住笑，胸膛颤抖把欧阳霖吓了一跳。

  其实不怪欧阳霖，现在的祁怃身体削瘦如皮包骨，浑身血污看不出一丝衣服本身的颜色来，甚至头发都打结，糙乱的堆杂在一起。

  像个乞丐。

  欧阳霖瞠目：“你不会是祁怃吧？”

  祁怃笑嘻嘻的：“答对喽。”

  尽管欧阳霖的手脚都有枷锁，他还是瞬间爬向祁怃，颤抖的手指拨开祁怃的发丝，露出血痕淋漓的一张脸。

  欧阳霖盯着祁怃努力睁开的眼睛，失了一分色彩的瞳色都不再亮眼，“你看不见了，对不对？”

  自欺欺人的疑问语气把祁怃逗的咯咯直乐，他叹了口气，“算算日子应该到了，不过临死前看不见你们了，死而有憾啊。”

  欧阳霖瞳孔骤然放大，牙关咬的嘎嘎直响，明显使不上力气来的手却紧紧抓住祁怃，语气急促到心脏直疼，“不会的，你不会死的，你可以活，你能活。”

  祁怃闭上眼，嘴角勾起笑意，“我把那颗药吃了。”

  欧阳霖突然卸了力，跪在地上还紧紧攥着祁怃的袖子，身子止不住的颤抖，“你为什么要吃，你为什么要吃啊，你不知道你的命有多难吗？”

  温离不知何时离开了，他无法接受这个现实，无法看到祁怃坦然分享生命结束的感知。

  深夜，月影，墙角，飞虫唏嘘，温离蹲在地上，昔日高高在上的魔尊尊主，咬着手腕隐忍的哭泣，温热的泪水落到手腕渗血的咬痕里，血珠滴下，一滴又一滴，痛苦的呜咽声顺眼虫鸣声散落于天地。

  就像祁怃，即将散落于天地。

  地牢内，静悄悄的环境里，祁怃轻声道：“别告诉阿浔，我没几天可活了，等过几天我们进城，我要我的内力达到全盛时期，阿霖，靠你了。”

  欧阳霖一只手按住另一只颤抖的手，狠狠呼吸几口，带着决绝和韧劲，手拿银针，扎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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