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个消息，祁怃其实并没有多么意外，姜萝知道他没死而且还毁了她的蛇窝，她必定是恨极了他，没有拔干净的跗骨之丝会缠上陈衿音。

  祁怃眼神没有一丝波动，瘦白的指尖轻轻敲击扶手：

  ＂苏惑呢？＂

  萧贺安眨了眨眼睛，衣摆上的泥泞缠绕着干净的衣服，似乎想平白沾染些污渍到干净的地方，转了转又无功而返。

  ＂在医馆，他殚精竭虑之下被烦躁的马掀下去了，还没醒。＂

  ＂去找他吧。＂

  马车晃晃悠悠的进了城，有些寂寥的街道倒平添了几分神秘，车身微微晃动，嘎吱嘎吱的声音像是某种时刻的倒计时。

  抵达医馆，祁怃并未下车，他的身份不适合抛头露面，萧贺安将苏醒的苏惑带进马车，就去外面守着了。

  这时候点苏惑，全然没有了那番谪仙沉稳般的气质，满头凌乱，眼尾血红，身上点衣服不知几日未换了，斑斑点点的血迹印在上面有些发黑。

  他抬眸，血红如蛛网般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祁怃，眼下的青黑让他如恶鬼，有些可怖。

  苏惑直接跪在了地上，咚的一声：

  ＂求您，救她，救救她。＂

  祁怃看着他，半晌不说话，几不可查的叹了口气，视线挪开，眼睛没在看他，不知望着何处，茫然又冷静：

  ＂我会的。＂

  我会救她的，哪怕深入虎穴。

  苏惑很聪明，但他的身心俱已经被担忧占据，看不清祁怃身上围绕的病态。

  他以为，他以为，他是好了的，像大家以为的那般。

  祁怃说好会救公主，就一定会救她回家，不论付出什么代价。

  萧贺安把隐隐有些癫狂的苏惑带走了，他根本不用细听他们的谈话，从知道这个消息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了，祁怃会救她的  一定会的。

  这件他们都认为的事情，却没有带回来一个好的结果。

  夜色如墨般漆黑浓厚，彰显着些不祥的感觉。

  照顾祁怃喝完药入睡后又去安慰快要崩溃的苏惑，萧贺安眉头拧成了个疙瘩，这位本该肆意的孩子，此刻眼底是化不开的忧愁。

  一切都太惨了。

  颠沛流离，生死相依。

  瞧着往日风华的苏惑这般半死不活的样子，萧贺安诡异的想到，如果祁怃死了，她会不会比他还痛苦。

  这个想法一旦进入脑子里就被他狠狠甩开了。

  笑话，自己真是魔怔了，祁怃怎么会死。

  不会的，祁怃会长命百岁的。

  ＂苏门主，有没有人说过，你这副样子，很丧……＂

  萧贺安斟酌着说出来这句话，却也成功让苏惑一顿。

  他茫然的抬头，又垂下头看了看自己满是污垢的指缝，突然有些害怕。

  他害怕，他的阿音回来之后，会不会嫌弃他，会不会不喜欢他了。

  他猛的起身，却又忍不住头晕目眩，眼前一片漆黑就要摔倒，萧贺安眼疾手快拉住了他。

  叹了口气，点了他的睡穴。

  手上的人身子软了下来，萧贺安把他扛到榻上，看见他这副样子，揉了揉鼻尖，有些愁。

  好好一个人，怎么这般了。

  爱与恨果然都能使人改变，他都快忘了前般风华无双，英姿韶华的自己了。

  窗外黑云翻墨未遮山，滚滚墨色之下隐隐紫色伴随着轰隆隆的声音绽放，像是老天爷无声的嘲笑。

  怎么就这般了呢。

  从前蓬勃朝气的少年们再也回不到从前了，现在死的死，伤的伤，为的只是一个平安罢了。

  空中闷闷的轰隆声如同大地在悲鸣，黑云四起，一股缥缈的白烟浑浑噩噩的从屋内飘出，咔嚓一道惊雷，烟消云散。

  ＂祁怃，起来吃些东西，该喝药了。＂

  萧贺安揉了揉酸痛的肩膀，昨天不知怎么的，他在苏惑屋内枕着桌子睡了一夜，脖子都快落枕了。

  他眉头的川字更深了，不知为何想起昨天夜里那剧烈的雷声，心里有些不安，又抬手敲了敲门。

  没人应。

  萧贺安叹了口气，祁怃最近醒的越来越晚了，每日醒来脸色变白一分，她都怀疑是不是被下了什么毒，越来越脆弱了。

  等了一会，他认命的推开门，给自己的祖宗喂饭。

  吱呀一声，从窗而过的冷风扑了个满怀，让萧贺安打了个激灵，扭头看榻上拱起的一坨，有些好笑。

  他放下饭食，移步将窗户关上，又开始叫祁怃。

  眼底的忧愁看见床上瘦弱的凸起更浓了几分，怎么这般瘦了，脱了像都。

  行至床边，他抬手准备叫醒那人，却在看到那人的脸后，猛的一抖，脸上血色尽退。

  这不是祁怃，这是当朝公主，陈衿音。

  咣当。

  窗子又开了。

  天色很暗，一点都看不出来白日风景，阴沉的似乎要滴出来什么似的。

  祁怃，又失踪了。

  ＂怎么回事。＂

  听到消息里面赶过来的苏惑看到榻上安睡的人儿只觉得心潮澎涌，死掉的心脏仿佛又复苏过来。

  咚咚咚的，听不见任何声音。

  他伸手触碰到陈衿音的眉眼，一手为她把上脉，一手为她拂去眉间的忧愁。

  知她虽脉象虚弱却无大碍后才松了口气，抬头环顾四周，却没发现那个人。

  滚烫的血液骤然冰冷，他心空掉了一拍，看着站在窗边阴沉如恶鬼的萧贺安，脑子里有了个荒谬的想法。

  ＂呵。＂

  轻轻的一声笑，似鸿毛又似泰山压顶。

  苏惑喘不上气来。

  四面八方都有声音传来，怨恨又悲凉：＂门主，爱一个人真是，忘乎所以。＂

  一句话让苏惑犹如死尸，他懵懵的，脑子一团浆糊，闪过许多可能性但都被第一想法打退。

  他仓惶的眼神与窗边那人嘲讽悲痛的眼神对望，一霎间，灵魂都要碎了。

  是了，陈衿音出现在这里，他的第一想法就是，祁怃一换一了。

  他拿自己换了陈衿音回来。

  可是，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着急。

  或者，明明可以布局全身而退，为什么要以身犯险。

  苏惑无所不用其极点为自己为陈衿音开脱，但，那是徒劳的。

  是他，亲手将祁怃送进了魔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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