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密室中，一道道淡蓝色的投影如约亮起。被刻意模糊的投影让他们仿若自无尽岁月中爬出的幽灵，踏着历史的积淀，披着沉重的晦暗。

在平日，他们有的是手握重权的议员，有的是行业巨头，有的是能左右司令部的参谋……但会出现在这里，他们就只有一个身份——岸武集团的一份子。

“诸位开始吧，与以往一样，此次加密通话只会持续两个小时左右。”

“之前对抗男女异合人形时造成的混乱让不少职位出现了空缺，议会趁机安排了他们的人接任，其中还有解构体。给出的理由很充分，民众支持率也是居高不下，我们难以阻止。虽然只是一些基层职务，但也意味着我们很难再像以前那样拥有完整的执行链了。”

“哼，开始学习九龙古国，继续扩大解构体的影响力吗？”

“无所谓，叛逃者也是解构体，里德只是想安抚那些还在摇摆中的人，转移大众对于叛逃的关注而已。不能把他们逼急了，对我们没有好处。但也要确保这个‘临时’不会变成‘常态’。”

“地面方面，我们控制的下线只有33％恢复了联络，而且都位于沙褶帝国、北极联合体这些较大的影响范围内，大部分小型据点还没有恢复联络。至于更下一级的下线，目前仍在统计。”

“我们布置在地面的实验室呢？”

“有四座中型综合实验室，两座小型生物研究室处于九龙古国和议会新建立的保育区内，被找到也只是时间问题，已经下令废除了。至于其之外，除去那座被异格者破坏的小型意识研究所，其余的已经初步恢复了运作。除了……”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虽然此刻此间绝无被监听的可能，他却仍旧压低了声音，甚至此举更接近本能的行为。

“北亚生命科学与进化科研所……也就是冽光堡。”

这个名字的重量让所有人都沉默了一瞬，周围的黑暗似乎也加重了一分。

“派出的队伍在进入冽光堡后就再也没有消息传回。我们已经投入了现在我们能暗中调用的私人武装的极限，‘极光部队’也还在休整之中，再有进一步动作的话，必然会被议会抓住尾巴。那次灾难带来的损失太大了。”

拥有规模庞大的私人武装原本就是黑野能够在暗处肆意活动的依仗之一，但在如今地球的局势之下，这把刀越锋利，伤己的程度就越深。这位负责武装人员调用的岸武高层，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力不从心。

“会是异格者占领了吗？还是说，其他势力？”

“这两种可能性很低，派出队伍前后间隔的时间并不短，以我们掌握的异格者的行动模式，很难想象他们会在同一个地方滞留那么久。”

随后他皱了皱眉，转而又舒展开来。

“而其他势力……纵使是九龙国君那个老狐狸也不可能知道冽光堡的所在，进入前也没有发现任何异合生物的痕迹，所以这些可能性都被排除。所以，大概率是冽光堡内部出现了什么我们尚不清楚的变故。”

所有人都看向位于座首的人，等待着他的决断。

“执行销毁流程吧。”

“里面的研究数据怎么办？那可是冽光计划的核心研究所。虽然以往的数据可以借助分散在各地的处理中心进行还原，但是上一批试验数据还没来得及接收，万一里面……”

他还未说完，首座的人便挥手打断了他。

“无非就是再重复一次做过的事情而已，但是有的事情绝对不能走到光下。我们的目的远比收复地球更高远，特化机体也不过是其中的副产物，将逆序塔的力量纳入我们手中才是最终目的。”

回想起议会和乌托邦科学理事会对于九龙特化机体的帮助和复制，首座的人轻轻点了点头。

“虽然这场互惠互利的短暂合作很‘愉快’，但根本目的的冲突是不可调和的，与议会的‘蜜月期’也要结束了吧。我们和议会的冲突迟早会爆发，现在还保持着默契，是因为双方都还没抓住对方的把柄。”

“我明白了，我会去安排，请给我一些调度的时间。”

“要快，时代已经发生变革，行动迟缓的人只会被卷入它的车轮下。”

“下一项……是‘神秘人’传回来的情报，我想你…不，应该是我们所有人都会感兴趣。”

在场众人都将视线投向了他，空洞的投影此刻竟仿佛有了炽热一般，或许，他们已经猜到了是什么。

“九龙古国的那个特殊异格者，这次，我们或许有机会将他完全控制，上次芸生昼机体的事实已经证明，按预想发展，他必定会成为代行者级别的存在。只要得到他的具体数据，对于我们将会有巨大的帮助。”

………………

幽暗、欢愉，炽热、疯狂，这就是这方幽灵般的空间最后残留的回响。

………………

‘不管进行多少次实验，都会感到不可思议啊……原来机体性能还有这么大的优化空间。’

这是什么地方……

‘多普兰主管，实验对象的意识海出现了波动，要终止实验进程吗？’

实验对象……是谁？

‘终止实验，开启“摇篮曲”程序，这次采集的数据有提交给冽光堡吗？’

冽光堡……冽光……

这个词如同布满荆棘的尖刺深深刺入意识深处，鲜血一样的赤红侵染了视线。

‘数据已上传，正在开启“摇篮曲”程序。’

平稳的电磁脉冲让意识深处的刺痛渐渐消散，与之一起消散的还有思考的能力。不能在这里睡过去……努力寻找着重新清醒的办法，微红的光点引起了她的注意，她伸出手探了过去。

‘目标体内出现斯科瑞反应！’

‘怎么可能，这里并没有……是解构装置！’

青年女性的声音不复之前的淡然。

“执行第零号预案！”

被缆线与仪器拘束的六翼异格者，睁开了她＜/他＞的眼睛。

“……………”

夜晚22点，保育区外的临时营地。

“那些画面………还有那个主体……是那个女人吗？”

那些人类的对话，还有这些经历的主体。此刻全部是天吴脑海中一闪而过的画面，似乎清晰无比，却又相当模糊。如同一层薄纱笼罩，看似吹弹可破，但是却未能找到打开的方法。

这样的异常自然也被朝夕相处的人所察觉。

“天吴。”

“嗯？黎玥，你还不休息吗？这么晚了。”

“白天不是睡了几个小时吗？早就补满了，不久之后会有运输机来向保育区交接物资，虽然与我们无关，但声音估计会很大，况且也睡不着，干脆出来走走。”

“上官要是在的话，恐怕又要忍不住担心了。”

“咳咳，嘘……千万别告诉她啊……”

黎玥略带“镇静”的害怕神情让天吴笑了笑。

“话说你最近似乎总是走神呢，有心事吗？”

面对眼前关切的目光，天吴并没有选择隐瞒。

“是的，有些模里模糊的感觉，看到了很多本不该存在的画面，听到了很多本不该存在的声音。但这种感觉，有些像在九河与那个怪物对抗的时候，意识海的混乱。”

“会是那次的影响吗？”

天吴摸了摸下巴，思索片刻后慢慢摇摇头。

“科学理事会已经修复了意识海上的影响，时间过去这么久，复发的可能性很低。而且，这些片段……很像是其他……”

左右看了看，确认没人后，天吴才放心说出口。

“很像是其他异格者的过去经历，但总有些朦胧感。”

黎玥听后轻咬嘴唇。

“什么时候开始的。”

“有一段时间了，而且这种感觉越来越清晰，至少……一周了吧。”

“需要我进行深度链接来确认情况吗？”

天吴思索一番，点了点头，毕竟记忆的查看需要自己的授权，黎玥应该也不会借助深度链接的方式翻看他的记忆。

少女依靠着深度链接，触碰着大老虎隐藏在外表下的情绪：信任以及……不安。

按住天吴的爪子，惊讶短暂地浮现在青虎的眼眸中，随后烟消云散，意识海中也传来平稳的信号。

黎玥开始了反复而仔细地检查，虽然手边并没有专业的仪器，但凭借对队员的熟悉以及时常被祖昊焱叫去科学理事会调试机体的经验，简单的检查仅靠黎玥一人也能完成。

海面一如既往地平静，并没有隐藏的暗礁，也没有呼之欲出的风浪。仔细排除了所有可能的隐患后，黎玥退出了链接状态。

“我没有发现问题。”

“机体各项数据检测无异常。”

黎玥说出自己的判断之后，天吴的自检结果也出来了。那么，会是最近连续奔走和高强度任务的影响吗？

“有小道消息说临近退役年限的解构体，似乎也会经常出现这种意识恍惚的情况。”

天吴突如其来的话语打断了黎玥的思考。

“我是不是也到了快退役，到后方训练营做解构体教官的时候了？”

“咳咳咳，既然是小道消息，真实性我认为有待商榷。”

“哈哈哈，这其实是训练营的解构体教官为了逃避授课编出来的借口而已。”

“所以只是一个玩笑喽？”

“是啊，只是个玩笑。不过你既然都露出这么苦恼的表情，看来称作“玩笑”并不稳妥。总之没必要那么担心，黎玥。”

天吴略带认真和狡黠地说道。

“有那么明显吗？不过你还是要自重，不然你走了，我和塔伦还有上官怎么办？监兵没了老虎队长怎么行？”

天吴微眯双眼，轻轻用爪子上的肉垫揉了揉黎玥的头。

“你来做队长不就可以了，毕竟是母老虎嘛，不也挺好吗？”

“打你哦。”

黎玥一拳轻轻地打在天吴胸口，另一只手则是扯了扯他的尾巴。

“等到下次任务结束后，去科学理事会做一个全面检查吧。”

“嗯。”

……………

……………

回忆起那日的对话，天吴就不禁叹气。

“本来……是要和指挥官一起去做全面检查的，黎玥……对不起。”

哪怕知道这句话无法传回少女耳中，终将被风流撕裂，融化进无尽深空之中。寒风传入掌心，拂去虚幻的温度，天吴握紧虎爪，却未能抓住一丝真实。

逆序塔的干扰真是无孔不入，掐断了杂音，干扰就会愈发频繁和强烈，而且阻碍干扰的手段也随着这愈发升高的强度而接连失效，甚至已经干扰到了机体的感知。

天吴所踏的道路，通往凛冽极光所在的北方。忽然，他停下脚步，将视线转向了月光照拂不到的阴影处。

“出来。”

“在这种状况下还能保持如此程度的感知，真不愧是有代行者资质的人。不过很遗憾，我并没有能行走的双腿，让我们就这样保持距离好吗？”

那是一个端庄的女声，夹杂着轻微的电流声。但是天吴没有兴趣理会对方的提议，握紧大剑径直向前走去。

一个小巧的播放器正摆在天吴的脚爪旁。

“唉，以这样失态的模样出现在你面前，请容我致以最诚挚的歉意。”

“你要做什么？”

“只是想送上一份诚意。”

“诚意？向敌人献上的诚意？你在指望我加入你们吗？！”

天吴确信这个存在大概率是和异格者阵营有关的人，而且听声音……是他认知之外的个体。虽然他目前的身份性质已经不可能回到九龙古国了，至少暂时不可能，但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加入异格者的打算。

“D12区，十小时后会有一架运输机降落，我想它对你应该有帮助。至于敌人……呵呵，我不指望你加入我们，不过卖个人情而已。”

“还真是投其所好的诚意，卖个人情，我可不觉得你们会认为人情对我来说有意义。”

“那可不好说，相较于步行，有运输机的帮助不是更好吗？而且，这架运输机，你可以拿得毫无心理负担。这样的诚意足够吗？”

“…………”

天吴没有理会，转身向远方走去。

“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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