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前，当那个名叫宏慧离开半妖族，继续踏上游历之路时，他便清楚地知道未来的日子会过得有多痛苦。但同时也清楚这种痛的程度，在他可以承受的范围内；甚至相比于之前的痛苦来说，这份苦痛算不了什么。

在此之前，他从未那么迷茫过。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在清醒后会选择立刻离开半妖族，其实他本不想走的。

轩辕季固然可怕，但只要让它老老实实待在地底下，不去招惹便是。哪怕半妖们因此而不能迁都，那又关自己什么事？

不过话说回来，自己又为什么想留下呢？

逃避是最有效的暂时解决办法。

当某件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时，人们通常来不及反应，本能地逃跑。就像房子起了大火，人第一反应是本能地逃跑，而不是燃起斗志回到火场扑灭大火。

事实上人只有在稍微远一点的地方，才能看清事情是怎么发生的，什么是该被保留的，什么是该被摧毁的。

人们因为害怕承担分离的责任，反而加剧了分离的痛苦。

佛陀说：口寂然，护于言语，所说无缺，口辞真谛。

但是宏慧说谎了。

为了圆这个谎，他用一辈子的时间走遍了大千世界，种下神木无数，不论是在城市或是乡村，大海或是山崖……都可以看见它们的影子。

也许是圆谎的代价太大了，他只能骗自己相信这个谎言是真的。

现在是时候将这一切彻底坐实了。

在那十个太阳的炙烤下，无量界的黑暗被彻底撕裂，金色的光芒如汹涌的潮水，以排山倒海之势向着轩辕季奔涌而去。无数光芒好似数条金色锁链，紧紧缠绕着它的身躯，试图将它禁锢在这光明的牢笼之中。

轩辕季周身的黑色雾气在强光的照耀下，开始疯狂地翻涌扭动，发出“滋滋”的声响，那十个太阳开始缓缓转动起来，在它周围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金色漩涡，将轩辕季困在了中心。

轩辕季的身躯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在金色的旋涡中左冲右突。每一次移动，都带起一阵黑色雾气的翻涌，与周围炽热的金色光芒相互交织、碰撞，发出“滋滋”的刺耳声响，随后不断被灼烧蒸发，发出“嗤嗤”的声响。

在这熟悉的法阵中，轩辕季的动作渐渐迟缓，它的身体开始出现一道道裂痕，从中渗出丝丝缕缕的黑雾……

不到五秒钟的时间，它的半截身子便已被焚烧殆尽。

但这些还不够，宏广天深知十曜齐天虽然威力巨大，却终究不是真的阳光。如果不能将其一举拿下，给了轩辕季进入影子里缓和的时间，哪怕只是一秒便可以让其恢复到最佳状态，那一切就都完了。

因此，他毫无保留的加大了灵力输出。

这对他来说是一件很恐怖的事，就在刚刚，他将千年来种植的黄金藤收集的所有能量尽数吸收，这也就意味着自己一旦死亡，便是真的死了。

但现在这些都无所谓了，只要能干掉轩辕季……

但有件事他并不清楚。

残妖荡。

…………

……

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宏广天只觉眼前突然一亮，强烈的光线刺得他眼睛生疼。他努力地睁开双眼，发现自己已经离开了无量界。此刻正躺在冰冷的水泥路上，周围是一片死寂，只有微风轻轻拂过，带起枯草沙沙作响。

耳边传来嘈杂的声音，仿佛有无数人在呼喊、在哭泣，但他却听不真切。他只觉得全身剧痛，每一处伤口都像是被烈火灼烧一般，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会带来钻心的疼痛。鲜血早已浸透了他的衣衫，将他身下的土地染成一片暗红色。

他的眼神空洞而迷茫，望着头顶黑漆漆的夜空，思绪却如乱麻般纠缠在一起。

宏广天试图挪动身体，可刚一用力，伤口便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他忍不住闷哼出声。他的嘴唇干裂，喉咙干渴得仿佛要冒烟，每一次吞咽都像是在吞咽着刀片。

他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但空间分离术已经被解除，杨易航等人也离开了。

此时，远处冰雪节开幕的烟花轰然绽放，五彩斑斓的光芒照亮了夜空，也照亮了涂山黎睿的脸庞。

“是你啊……”

宏广天看着将自己抱在怀里的涂山黎睿的脸庞，想要抬起手，去触碰那近在咫尺的温暖，可他的手臂却似有千斤重，怎么也抬不起来。

“怎么这么没用？”涂山黎睿轻轻擦拭着宏广天脸颊上的鲜血，一边责怪道“早知如此，从一开始就听我的不好吗？”

“那……你干掉他们了吗……”

“没，我让他们溜了。”涂山黎睿叹了口气，看向宏广天的眼神满是责备“我很忙的，哪有时间管他们。”

二者突然像是约定好了一般，都不再说话了，只是默默注视着彼此，烟花在夜空中绽放出绚丽夺目的光彩，照亮了涂山黎睿的脸颊，也照亮了宏广天空荡荡的下半身，鲜血在雪地上凝结成冰，触目惊心。

片刻过后，宏广天望着那漫天的烟花，眼中似乎有一丝解脱，又有一丝眷恋，颤抖着说道：“佛陀说，生与死不可触及我……我……我微笑因我从未出生亦……永不死，生不能使我……”

“烦死了，不许念经。”涂山黎睿用手指敲了敲他的脑袋，语气略有不满。

“……这是佛陀临终开示……”宏广天无奈的笑了笑，声音微弱的如同风中残烛“我……不后悔……只是……对不起……”

涂山黎睿将宏广天抱得更紧，微笑着看着他：“放心，你不会有事的。”

“对不起……我已经没有黄金藤可用了……”

“不一定。”涂山黎睿说着，伸手在虚空中一握，一束娇艳欲滴的花朵便已出现在她的手中“还记得吗？”

宏广天看着那束花，正是今天下午自己送给涂山黎睿的那束：“它……不是已经被毁了吗……”

“你还是那么傻啊，小光头。”涂山黎睿说着，将自己体内那源源不断的灵力注入花束中“这种东西轻轻松松就能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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