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5.树与瑶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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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烟杪的冠礼自然不会这么简简单单的过去。
老皇帝清了清嗓子, 敛目肃容:“你没有亲人,也没有长辈,朕为你加冠如何?”
许烟杪只觉得不可思议:“陛下为臣子加冠?”
【有这个先例吗?】
老皇帝笑了笑。
当然没有, 但是从今往后恐怕就有了。
*
老皇帝脱下外袍, 往太监手上一放, 兴冲冲地抱着老黄历就窝进被子里, 翻开一页举到窦皇后面前。
“妹子,你看这两个吉[ri], 选哪一个给许烟杪行冠礼比较好?正月初五还是正月十八?”
老皇帝琢磨了一下,自言自语:“要不十八吧!十八这个[ri]子更好一点。”
窦皇后被这几句话弄傻了:“会试帘官需提前一个月进贡院择选最终考题, 避免考官与考生相互勾结。二月初九便要会试了。”
所以,一月初九许烟杪这个主考官就要和其他考官一起被锁进贡院里了, 去哪参加冠礼?
老皇帝提高声音:“无妨!让许烟杪自己出来就行了, 其他人继续挑选考题!至于参礼客人, 少那么一二十个官僚不碍事。”
窦皇后拍了一下他的手,略带埋怨:“你少给孩子添乱。本就忙了,还要[chou]空出来参加冠礼。”
老皇帝讪讪地笑:“那就正月初五吧。”
*
古时冠礼固定在二月, 但随着朝代的发展,到老皇帝这个时代, 早就可以随意挑选月份了。
很快,所有人都知道许烟杪的冠礼定在大年初五。
而且是由皇帝亲自为他主持!
唐王大声嚷嚷:“我就说许烟杪是老头子的私生子吧!”
一般主持冠礼的人,都是受冠者的父亲。
太子听到后,立刻按着唐王的脖子,把人按在太庙里对着祖宗牌位磕头。
磕一个,念一句——
“小兔崽子,不尊重长辈!”
“书读哪里去了!除了受冠者的父亲,他的师长也能给他加冠!”
“你看老头儿的长相, 能生出许烟杪这种神仙一样的人吗!”
太庙外面,老皇帝正欣慰长兄如父呢,就听到大儿子在背后毫不客气地谤议他这个爹。顿时紧咬后槽牙。
你真是我亲儿子啊!
——不是亲的都不敢这么说!
再然后,他听到唐王理直气壮的声音:“说不定二娘特美呢!”
太子:“……”
你这就叫上二娘了???
唐王振振有词:“对吧对吧,这可是在我爹的长相中和下仍然能生出许郎这等美人的女人,何等的美貌!我都不敢想!”
太子:“……”
这话说的……如果不是他知道真相,他都要猜疑了。
“砰——”
门被突然很用力地推开。
唐王腾地站起来:“爹……爹……我……啊——”
一声惨叫响破云霄。
太子默默地举起双手,蒙住自己的眼睛。
*
据说,唐王雪天不慎脚滑,摔了一跤,整个人鼻青脸肿、卧床不起、茶饭不进,躺在床上时目光呆滞地望着床幔,[kou]中偶尔咕哝几声,旁人不太听得清他在说什么。
反正就是没办法参加许烟杪的冠礼了。
许烟杪对此迟疑发问:“他不会是中风了吧?”
连沆摆摆手:“不可能,真中风了,朝堂上不会一点消息也没有。大家都在猜,唐王可能又被揍了。”
一片短暂沉默后,许烟杪灵魂发问:“唐王以前没有去封地时,三天两头被他爹揍?”
连沆露出一个含蓄的笑容。
许烟杪“哦——”地拉长声音。
【懂了,唐王一定是那种混世魔王的[xing]格。老皇帝摊上这样的儿子也不省心。】
连沆咳嗽一声,从箱子里取出一顶[jing]致的缁布冠,双手捧着走到许烟杪面前:“许郎,快来试试这个冠子合不合适!如果合适的话就要拿进宫准备你的冠礼了。”
说完。他又从另一个箱子里取出一套颜[se]鲜艳的冠礼礼服,笑着说:“这身礼服也要试一下尺寸,不合身还得改。冠礼一生只有一次,绝不能出错!”
许烟杪一听这话,眼睛立刻亮了起来,迫不及待地从连沆手中接过缁布冠戴在头上,又三下五除二地穿上了礼服。
人在镜子前来回打量着自己。
“太好了,大小刚刚合适!”
“连郎,你说我戴这个缁布冠,穿这身礼服看上去怎么样?我觉得我整个人看起来成[shu]稳重多了!”
“连郎?”
许烟杪兴奋地转过身,只看到连沆直直地盯着他看,一动不动,一副神情恍惚的样子。
许烟杪伸手,怜爱地摸了摸他的头:“傻孩子,在发什么呆?该不会工作没做完吧?”
连沆猛地回过神来,抱起手退后两步,上下打量着许烟杪。随后,面上划过一丝狡黠的笑容:“许郎,我真的非常期待几[ri]后的加冠礼。”
【啊?】
*
正月初五,宜冠笄。
【芜湖!加冠礼!加冠礼诶!我还是第一次体验这事呢!】
永昌侯听到这个声音,打了个哈欠爬起来,问下人:“什么时辰了?”
下人小心翼翼:“寅时一刻。主子,今[ri]不用上朝,是不是再睡会?”
“寅时一刻?”永昌侯旋即发笑:“起这么早?这么兴奋啊。”
下人偷偷看了永昌侯一眼,私下揣测:自从主子和那些义子断绝关系后,愈发喜欢自言自语了,想必也是太寂寞了吧。
*
许烟杪兴奋地起床,兴奋地洗漱,兴奋地坐到镜子前打扮。
先是用梳子把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确保每一根发丝都整齐服帖。
最后,换上一件月白[se]的绸缎里衣,然后是一件深黑袍服,袖[kou]和下摆处配有朱[se]锦边。
【啦啦啦!】
【啦啦啦!】
哼着不知名的调子,许烟杪又低头系上朱[se]锦边的绅带,穿好深[se]的布鞋,朱红[se]的锦把长发一束,整个人都好像是一蓬燃烧的烈火。
【冷静冷静!不能‘啦’了!】
【成年了!要成[shu]稳重!】
许烟杪深吸一[kou]气,对着铜镜轻轻地抚了抚衣服,检查一下有没有哪里出问题,确定没有问题后,才大步流星地出门,坐上前来迎接的马车。
然后,就被安排到家庙旁边的东房,对着南面站立。
——原身的家庙当然不在皇宫之中,这是新立的,用来应急,等行完冠礼就要拆除。
太监在旁边耐心解说:“许郎莫要坐下,莫要着急,待陛下布好席,便能出殿了。”
许烟杪随[kou]一问:“要多久啊?”
太监想了想,说:“如今‘洗’已摆放完毕,冠服亦折叠摆放至西墙下了。如今再放好配饰与酒器,且将行礼所用之席铺好,待参礼者前来便可,约莫……半个时辰?”
许烟杪瞳孔地震。
【啊啊啊!一个小时!要站一个小时!这也太累了吧!】
正在监督宫人做这些事情的老皇帝听到这个抱怨,依旧保持着微笑。
小兔崽子,还嫌站着累!一会儿你就知道什么才是真的累了!
*
“许郎——”
“出房——”
等许烟杪听到这两声天籁之音时,已经是快一个时辰了。
他迅速踏出东房之门。
帝后、皇室成员,及文武百官一众参礼者含笑看过去……
飞扬的朱锦镶边童子袍,红锦束黑发,青年身姿挺拔,像风雨中的劲竹。
襄阳公主忍不住倒[chou]一[kou]冷气,双手紧握,眼神直勾勾地盯着许烟杪看。
老皇帝瞪大了眼睛,上下打量着许烟杪。
权应璋禁不住微微点头,低声和旁边的季岁说:“许小子果然不凡,相貌、气质无一不出众,举手投足间亦尽显儒雅之风。[ri]后在我古文学派必有大作为。”
“嗯。”季岁淡淡应了一声:“除了最后一句,我都赞同。”
其他官员屏住呼吸,仿佛生怕自己的声音破坏了这美好的画面。之后再无人声,空气中弥漫着沉默,只有许烟杪袍服摆动的声音沙沙响动。
*
待许烟杪入席后,太子拿起梳子,小心翼翼地把许烟杪束起的头发解开,重新梳理。
再用六尺长的黑巾把许烟杪的头发重新笼起来,缠了个发髻。
这个过程中,许烟杪没有看过一次系统,也不觉得无聊,感受着梳子轻柔地划过头皮,以及缠发髻时[shu]练的动作,许烟杪思维发散。
【真没想到,太子居然这么会梳头和帮人缠发髻。】
【我以前还听说有女孩子只会给自己盘头发,不知道怎么给别人盘,帮室友盘头发时,都是让室友站在她身后,她再抬起手往后摸,摸到室友的头发后假装是自己的头发,再盘好。】
【太子这梳得不赖啊!】
太子简直扬眉吐气。
那当然!他天天帮夫人梳头发缠发髻的!非常[shu]练!
“咳咳。”老皇帝站到他们面前。
太子连忙让开,让老皇帝伸手去帮许烟杪扶正一下缠发髻的黑巾。
——这也是仪式中的一环。
随后,老皇帝起身,走到西阶,下阶一级,从有司手中,接过缁布冠,回到许烟杪面前。
天统大帝威严的声音响起:“令月吉[ri],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许烟杪微微低头:“谨记于心。”
随后,感觉头上一重。
缁布冠已到头上。
老皇帝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然后又是太子负责给许烟杪系好冠缨。
“许郎。”太子压着嗓音,送上了笑意:“第一次加冠,结束了。”
为了这份“惊喜”,他们都特意没有提前和许烟杪说,加冠不止是加一次冠。
许烟杪瞳孔地震。
【还、还有?!】
*
第二次,许烟杪换上了玄端服,去掉缁布冠,重新梳头发,再在发髻中[cha]上笄。然后加皮弁冠。
除了[cha]笄这一个流程,其他步骤都和上一次一样。
但是,还有第三次。
许烟杪笑容已经僵硬了。
【脖子!我的脖子!】
【腰!我的老腰!】
【除了坐着这一会儿,之前我已经站着不动两个小时了啊!】
老皇帝目视前方,正襟危坐。
只在许烟杪心声响起时,飞快地翘了一下嘴角。
*
第三个冠是爵弁冠。
【结束了吧!结束了吧!】
还有醴礼。
【现在结束了吧?!】
醴礼之后还要拜见母亲——原身母亲早死,就拜牌位。
【QAQ】
【还没好吗!】
【人快死了!有没有人来救救人啊!】
【救救!】
老皇帝心满意足地重新站到许烟杪面前,缓缓道:“许烟杪,朕为你取了一字,今[ri]予你。”
心声迅速停止。
许烟杪眼中陡然升起亮光。
【取完字后,就结束了吧!】
“谢陛下!”
老皇帝微微挑眉,没有说字是什么,反而继续逗人:“取字之后,还需拜见尊长,而后是拜见国君、卿大夫、乡先生,最后还要宴请宾客。你可要记好了。”
每吐出一个流程,就像有一把刀从天上[cha]进许烟杪身体里。
【好多……】
许郎悲痛[yu]绝:【37.5℃的[kou]腔温度,是怎么吐出如此冰冷的文字的!我的心像在大润发杀了十年的鱼那样冷。】
老皇帝双眼微垂,看着坐在席上的许烟杪。
笑了:“烟杪,乃高入云际的树梢。”
“你字便为瑶海,如何?”
瑶海,一意为月夜天空,另外一意,乃……瑶池。
——君为瑶池客,惊魂入九州。
许烟杪眨了眨眼睛,风呼啸着扬起很大的雪。皇帝与白泽的眼眸隔着雪对视,数不清的雪花顷刻挤满二者视线。
许烟杪的心,猛地一跳。
【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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