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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 第 45 章 暴露(一更)


她的回答是早已预料到的答案。

  只要她认出自己,就绝不会再用那种清亮温柔的目光望着他。

  只会像这样,仿佛丛林中在戒备野兽的小动物,浑身僵硬的戒备着,他的任何异动都会将她推离得更远。

  那种怀疑警惕的目光,就好像她已经绝不会相信,他是因为爱她才会救她。

  “喝下去。”

  这一次他温和的嗓音里,带了几分作为天枢道君与她初见时的冰冷疏离。

  “不要因为你一个人莫名其妙的执著,拖了所有人的后腿。”

  昭昭的目光闪烁了一下,心像在黑沉沉的潭水中,悠悠沉了下去。

  没错。

  这才是天枢道君。

  并不是为了救她,只是不想让她耽误他的正事。

  扶着昭昭的墨陵云第一个出声,不悦反驳:

  “什么叫拖后腿!若不是檀昭仙子替我挡住飞来的冰矢,我怎么能腾出手去破解机关,机关破不了,大家都得无功而返,你怎么说话的!”

  旁观的众人,视线也在昭昭和昆吾女修身上打转。

  这两人,来的时候不还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就一副相看两厌的模样了?

  昭昭的手很轻地拍了拍墨陵云的手背,示意他不必再说。

  她抬眸,定定看向天枢道君的双眼,那里面漾着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但她无心分辨。

  “我喝。”

  她抓过他凉得像冰一样的手,用平整洁白的牙齿,像野兽啃噬般恶狠狠咬上他的手腕,且故意在他划破的伤[kou]处磋磨。

  昭昭简直恨不得将他的血都喝光,然而难以忍受的血腥气在她唇齿中蔓延,细眉拧得紧紧的,明明是想报复他,却搞得像再惩罚自己一样。

  在她被血呛到的时候,她感觉有只手在她背脊上拍了拍。

  但还没看清到底是墨陵云还是天枢道君,那只手便已经收回。

  “灵山所筹谋的事,我大概明白了。”

  他起身,望着洞窟内那一潭幽深湖水。

  “恐怕,这件事已经筹谋了几千年,这五人中最早飞升的是[yin]阳家的乙渊掌门,最晚飞升的,是神农宗的掌门王不留行,乙渊掌门那个时代的人,早就化为尘土了,如果这世上还有人知晓一点当时飞升时的内情,除了灵山,那就只有神农宗资历最老的前辈。”

  神农宗的弟子啊了一声,小声道:

  “可是,我们解蠡掌门年岁并不大,与前任掌门应当[jiao]集不多。”

  “我知道,”天枢道君淡声道,“当年神农宗新旧掌门[jiao]替,本该是另一位名叫决明子的弟子修为最高,理应继承,王不留行却在灵山扶持下,修为大增,继任掌门之位的一百年后,便顺利飞升。”

  此事在修界,作为灵山的功勋广为流传。

  也因此,人人都想成为那个被灵山卜卦选中的天选之子,从此道途平顺,一步登天。

  但此刻,众人看着这道通天人柱,心底却唯有一片彻骨寒意。

  若真的在灵山的辅佐下飞升成仙,又何来这通天人柱?

  “恐怕,那些原本要飞升的大能,都被灵山用不知道什么办法,在飞升前的一刻做成了人柱。”

  神农宗的弟子看向浸泡着人柱的湖水。

  “等最后的金灵聚齐,五行灵力散入水中,灵山被这片湖水滋养,只需两三代人,大概就能改善先天不足的经络,获得能够修行的身躯了。”

  在水里泡久了,就连低等湖鱼都能变成有妖力的怪物。

  更何况这是聚集了五位有飞升之力的大能。

  师岚烟抱紧手臂搓了搓,看了一眼天枢道君道:

  “这修界最有前途的金灵修士,可不就汇集在你们昆吾仙境了吗,哼,区区一个招摇撞骗的灵山,等天枢来了,迟早把整座山都给铲平!”

  众人也看向那位昆吾女修。

  虽然没想到灵山竟然不声不响地做了这些骇人听闻之事,不过无论他们怎么谋划,在他们昆吾的那位天枢道君的绝对实力面前,都不堪一击。

  只要等回去将这一切告知天枢道君,事情便可迎刃而解。

  “既然这样,趁下一班轮岗的守卫到之前,我们赶快离开吧。”

  墨偃宗为灵山设计的这个机关实在过于霸道,众人多多少少都受了些伤,消耗了不少灵力。

  他们此行探查的目的也算完成,可以返回了。

  天枢道君却并未挪动脚步。

  “你们回去,我继续往前走。”

  已经向湖水处聚集的众人诧异回头。

  “……你一个人?”师岚烟不敢置信道,“你一个人怎么继续?灵山肯定不只这一处机关,我们几个人应付起来就够吃力了,你一个人去不是送死吗?”

  这个昆吾弟子是怎么回事啊?

  区区一个弟子,还真把自己当成什么救世主了吗?

  唯有昭昭知晓他的身份。

  方才在烈火之中,她看着他孤身立于前方的背影,一瞬间便与记忆中那个曾在大雪纷飞中守她一夜的身影重叠起来。

  在她眼中,天枢道君与谢兰殊是两个截然不同的存在。

  但只有在这种时候,能够窥见那一丝相似的痕迹。

  天枢道君没有理会旁人的质问,只朝昭昭伸出手:

  “将灵山玉令[jiao]给我,此事与你和他们,都无关了。”

  昭昭握住腰间的玉令,指尖用力得微微发白,将玉令朝身后藏了藏。

  “不行,你必须要回去。”

  他眸光微闪,问:“为什么?”

  “因为你只有一个人,我不信你有十足的把握,如果灵山反扑,首当其冲的就是最近的云麓仙府。”

  他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似乎想要从她无懈可击的逻辑中寻到一丝丝的担忧。

  可是,不管他怎样寻找,都再也找不到当年在云梦泽时,那个会在除夕的大雪纷飞中,深一脚浅一脚走过积雪,为即将远行的他求一柱高香的少女会有的神[se]。

  他眼帘半垂,自嘲地笑了笑。

  “我保证,不会[bo]及云麓仙府。”

  “你用什么保证?”

  “用我的[xing]命。”

  昭昭没料到这个答案,愕然怔住。

  在她怔愣时,那只骨节如竹的手已经从她掌心[chou]走玉令。

  他站起身,从墨陵云虚扶着她的手,一路看到她脏兮兮的裙摆下方。

  “鞋子破了,记得回去换一双,否则踢到东西,又要疼上许久。”

  蓦然间,昭昭呼吸一紧,心中升起一种[shu]悉的感觉。

  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后方的[yin]山寂开[kou]道:  “封印阵法在两息之间就要开启,诸位莫要闲聊,赶紧走!”

  [yin]山寂专注于再次解开封印,根本没注意到他们再说些什么,只知道守卫换班的时间马上就要到了,他们必须立刻离开。

  被墨陵云一把扛起的昭昭高呼:

  “等等——”

  如霜雪洁白无垢的衣袖挥过一道灵流,在封印开启的同时推了所有人一把,将神[se]各异的这群年轻修士全都送入封印之下。

  湖水泛起金[se][bo]澜。

  五感被湖水吞没的最后一瞬,印刻在瞳孔中的,是那道雪[se]身影如白鹤般被涌入石窟的守卫吞没的身影。

  -

  昭昭几乎不太记得自己是如何回到的云麓仙府。

  这一路惊心动魄,众人皆疲惫至极,各自将灵山之事传讯回宗门之后,便回到房间躺下阖目修整。

  师岚烟在云麓仙府内打听了一圈,也没打听到天枢道君的去向,只得放弃,以为又有什么乱子需要他去平定。

  临睡前,师岚烟来看养伤的昭昭。

  “那女修……修为还挺强的,不一定就真的以身殉道了,总之等各宗掌门收到消息,我们再集结人马杀入灵山,说不定还能救回她呢,你别太担心,赶快闭上眼休息。”

  昭昭是他们几人中受伤最重的。

  刚回到云麓仙府时,明决道人在她房间里摆了三个燃着长明火的炉子,才令她的体温回暖几分。

  替她诊治之后又说,好在有道君喂的那几[kou]血吊着,这次有惊无险,她的经络只需再修养几天就能复原。

  师岚烟走后,原本被离风和小白拦在照月峰的曜灵和容与,不知怎么,竟然从那两人的严加看管下逃了出来,一头扑在昭昭的床边哭得涕泗横流。

  “好了好了,师尊这不是没事吗?怎么哭得像师尊快死了一样?”

  昭昭替他们一一擦干眼泪。

  虽然有点不太厚道,不过容与哭得冒鼻涕泡的样子是真的很可爱,更别提一贯自尊心超强的曜灵也哭得鼻尖红红。

  曜灵吸了吸鼻子:“师尊以后不能再让我们这么担心了。”

  “有多担心?”

  曜灵张开双臂,在半空中画了个超大的圆,一脸认真道:

  “有这么这么这么担心。”

  昭昭想了想,又问:“那要是师尊真的没了,你们要怎么办?”

  容与刚刚止住的眼泪又唰地一下流了下来。

  昭昭连忙忍着笑安抚他们。

  “师尊开玩笑的,别哭啦,阿与你要是再哭下去,真的要变成小哭包啦。”

  哄到最后,两个本已经许久没再和她同塌而眠的孩子,又钻进了她的被窝。

  哭累了的容与靠着她入睡,曜灵却没睡着,抱着她的胳膊,用红彤彤的眼睛望着她。

  “师尊真的有一天会死吗?”

  昭昭想了想:“只要一天没有修炼成仙,人都会死的——就连那些很强很强的人,也会死掉。”

  曜灵从宗门内这几[ri]来来去去的人中,已经隐约意识到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她又将昭昭抱紧一些:

  “那,师尊晚一点死好不好,等我再长大一点,等我也变得像老头子那么老,你再死好不好?”

  一股暖意涌了上来,昭昭的手掌轻轻拍在小姑娘细弱的背脊上,一下又一下,哄她沉沉睡去。

  躺在床上的昭昭望着头顶的纱幔。

  再强的人也会有身死之[ri],如灵山中那些人柱一般。

  但昭昭不觉得天枢道君会死在灵山,如果预知梦预知的未来没有被改变,他是能够以一己之力屠了灵山的。

  所以,那些不好的预感,只不过是她想得太多而已。

  昭昭闭上眼,她在这一晚的梦中,忽而梦见了已经许久未见的云梦泽。

  她梦到了谢兰殊最后消失前的那一夜。

  豆大的烛火下,垂发披衣的青年,手中握着与他颇有些违和的绣花针。

  原本笨拙的绣法,早已被过于活泼、时常勾破衣服的昭昭锻炼得无比娴[shu],银针在绣鞋上穿梭,将鞋底纳得舒适又合脚。

  ——不是已经有很多鞋了吗?怎么又做了一双新的?

  昭昭将绣鞋从他手中抢走,搂着他的脖子坐在他腿上。

  ——已经够我穿到变成老太太了,不用再做了。

  宽厚的手掌贴在她后腰,扶着她好让她坐得更稳些。

  每次都是这样,明明是她先贴上去,到最后却会变成被他紧紧缠住。

  像一只无毒的蛇一样,一层一层地缠绕上来,要与她密不可分地融为一体。

  ——还不够。

  他又重复起这句话。

  轻柔如[chun]风的嗓音掠过她耳畔,染了一点不易察觉的哀伤。

  ——不管是鞋子,还是衣服,还是别的什么东西,都不够,想做得更多……这样你就不会忘记我了。

  昭昭被他弄得有点[yang],笑出声来。

  ——你每天都恨不得贴在我身上,我就算想忘了你,也没办法忘啊。

  ——真的吗?

  ——真的!

  你真的不会忘记我吗?

  不管发生什么,不管过了多久,不管那些绣花蛀虫还是腐烂,你都不会……

  ……

  昭昭从梦中猛然睁开眼。

  曜灵和容与还没醒来,昭昭坐在床上缓了半天,才意识到那只是她的一个梦。

  都是天枢道君临别前说了不该说的话,她才会梦到这些东西。

  昭昭掀开被子,起身洗漱,心神不宁之际,忽而见远处一道白[se]身影腾云而来。

  一晃神,昭昭还以为是那个人,但很快发现来的人是小白。

  小白鲜少露出这样急切的神[se],开[kou]便道:

  “不好了。”

  昭昭心头一突。

  思绪有一瞬间的凝滞,但她的声音倒并没有慌乱,只是问:

  “天枢道君死了?”

  小白一愣:“当然不是!天枢道君怎么会死!是魔族!魔族在即墨海的阵前叫嚣,说魔族圣子就在云麓仙府,让我们将人[jiao]出来,他们即刻退兵,再不会打扰修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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