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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4章 是谁没有资格?


季若愚感觉到季庭燎的手已经变得无力,五指慢慢地舒展开来。

  心电监测仪上头变成一条直线,机器发出嘀一声无限拖长的刺耳声响,似乎是在提醒着大家,床上躺着的人已经失去了生命。

  陆倾凡伸手关掉了心电监测仪,依旧站在季若愚的身后,感觉着她肩膀的抖动。

  陆倾凡眉头紧皱,甚至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能把她的头按进自己的怀里来,然后看了庄听南一眼。

  庄听南会意,走上前来,看了一眼手表,“死亡时间,十四点零二分。”

  季予在一旁扶着齐美云以免她哭得瘫软到地上去,季若愚只是无声地掉眼泪,整个病房里都是齐美云的哭声。

  这个中年女人无比难过,自己的丈夫,到最后也没和自己说上一句话。

  苏杭赶到的时候,季庭燎已经走了,她之前来那次就特意给护士留了电话号码说有什么情况请通知她。

  但是火速赶到还是来不及了,连季庭燎最后一面都没有见上。

  她脚步变得有些沉重,走进病房来的时候,听到齐美云快要喘不上气来的哭声,苏杭只是默默地走到病床前去。

  看到自己的女儿在女婿的怀里头哭得颤抖,苏杭轻轻伸出手去摸了摸她的头。

  季若愚这才从陆倾凡的怀里转过头来,就看到了已经走到自己身边来的苏杭。

  季若愚红肿着一双眼睛看着她,过了片刻才终于嘶哑着嗓子叫了一声,“妈妈……”

  齐美云已经看到苏杭进来了,她的眼神变得有些愤怒,同样认出来苏杭的,还有左霜霜。

  庄听南因为是在美国长大的,没有接受过中国的传统教育,并且对文学方面并不是很感兴趣,所以并不知道苏杭是谁。

  但是左霜霜却知道,苏杭的文集选段甚至还被载入过语文教材。

  并且因为陆倾凡受崔立江耳濡目染,而她又被陆倾凡耳濡目染,读过苏杭的作品。

  也在作品扉页上看过苏杭的照片。

  她有些吃惊,季若愚竟然是苏杭的女儿?

  也难怪岳麓和她说过陆倾凡家里人都对季若愚喜欢得不得了,书香门第,也难怪。

  苏杭就在季若愚的旁边坐了下去,椅子是陆倾凡拿给她的,季若愚只将头歪到苏杭的肩膀上。

  苏杭伸手轻轻搂了她,一下一下轻轻地拍着她的肩,但还是感觉到女儿的眼泪浸湿了自己的衣服。

  “妈妈,我爸爸死了。”

  她就这么哑着嗓子说了一句,然后就再也说不出任何话来,只剩下轻声的啜泣声。

  苏杭静静看着已经安然闭上双眼失去了气息的季庭燎,终于眼眶湿润了,她抬手轻轻摸了一下季庭燎的脸。

  “我来晚了。你,走好。”

  欠你的,只有下辈子再报答你了,苏杭在心里默念了一句。

  而她的这个举动,终于是让一直在旁边哭得瘫软的齐美云彻底地愤怒起来。

  再怎么样,床上躺着的这个是自己的丈夫,再怎么样,那是自己的丈夫。

  她几乎是挣扎着从地板上站起来,嗓子因为嚎哭而变得很是嘶哑。

  就这么嘶哑的,歇斯底里地冲着苏杭大声嚷嚷了起来,全然不顾现在有这么多人在场。

  “你有什么资格说这个话?!你早在二十年前就没资格了!你离开了他!我才是留在他身边的人!”

  “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假惺惺的?你带给他的只有数不完的伤痛和戒不掉的酒瘾!”

  齐美云声嘶力竭地朝着苏杭大吼着,一边哭一边吼出了这一段话。

  苏杭的表情有片刻的迟钝,似乎是细细想了一下她这段话,眉头终于皱了起来。

  季若愚现在的状态根本没有办法为母亲声讨些什么,而齐美云话中的内容,又让季若愚没有办法反驳。

  她说的是事实。

  病房里头的气氛变得有些僵硬,陆倾凡朝着庄听南看了一眼。

  庄听南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我就……不打扰了。”

  说完她就朝着门口走去,看到门口的左霜霜站在那里,忍不住轻笑道一句。

  “你对这些别人的家事似乎很感兴趣?”

  这句话说得左霜霜皱了皱眉头,也跟着庄听南一起离开了病房。

  苏杭的手已经在轻轻拍着女儿的肩膀,她原本眼下没有心情吵架。

  毕竟自己的故交已逝,并且还是自己女儿这么多年作为父亲的男人。

  不管怎么样,她都不想发作,但是齐美云的语气实在是太不客气了。

  她见苏杭半天不答她的话,以为苏杭是有自知之明或者服软什么,于是更加气焰嚣张起来了。

  “我才是守在他身边的人,你究竟给他带来了什么?让他跟中了毒似的,养着女儿二十几年也就算了,到头来连遗产也都留给她了!我才是陪在他身边的人!”

  齐美云一再强调这一点,似乎是觉得还不够解气,又补了一句。

  “而且这女儿还不知道是你当年跟谁的野种呢!”

  这句话算是说到了季若愚的痛处,她肩膀缩了缩,就想要抬起头来反驳齐美云,尽管其实心里头并没有打好什么反驳的腹稿。

  季予听到母亲这样说姐姐,他一下子就有些急了。

  “妈!您胡说什么呢!”

  陆倾凡的眉头也皱了起来,他一直知道这件事情,但是从来都没有提过的原因就是因为这其实是一个痛处。

  没有人会愿意一直去戳别人的痛处,更何况这人还是自己的妻子。

  他听了齐美云这话,有些心疼起季若愚来,但是出于他的素质和他所受过的教育,却让他没有办法去和长辈多争执些什么。

  就连当初对范云舒和陆冠苍,他都尽量是能躲远就躲远,实在没有办法了,偶有几句不客气的话语之后,也都是赶紧离开少打交道。

  看着她单薄瘦弱的肩膀还微微颤抖着,只觉得心疼极了。

  苏杭没有给季若愚去反驳齐美云的机会,她再怎么,也还没到要靠自己这素来就脾气乖顺的女儿来为自己出头的地步。

  她只是伸手将季若愚的头按在自己的肩膀上,然后低声对季若愚道,“乖,别怕,有妈妈在。”

  季若愚意识到这似乎是母亲第一次同自己说这种话,一时之间有些安心。

  她倒不是害怕齐美云,只是在这个时候,在这个脆弱的时候,她没有任何情绪去和齐美云争论任何。

  苏杭只是转眼看向齐美云,齐美云原本还歇斯底里的愤怒眼神,在对视上苏杭冷冷的眼神时。

  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这个女人原本就气场太过强大,哪里是一般人能够招架得住的。

  “原本我念在你是庭燎的遗孀所以打算忍让你,但是你连做人最基本的尊重都没有。”

  “如同泼妇骂街一般在这里撒泼耍赖,就是为了想要得到他留下的那套房子?”

  苏杭的语气听上去平静,带着些冷意,却是没有太多的怒气。

  只是就这样冷冷的语气就已经让齐美云半天想不到应该回什么,而苏杭就这么从容地坐在那里等着她的回应。

  齐美云思索了片刻,才有些不利索地回道,“原本就应该是我的!我守了他这么多年,给他当老婆这么多年!难道这房子不应该是我们孤儿寡母的么?”

  “难道我说错了什么么?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和我说话?你是他的什么人?”

  苏杭冷冷笑了一下,“哼。”

  她是从鼻子里头这样冷冷笑了一声,或者可以说是冷冷哼了一声,然后语气中就有了嘲讽之意。

  “我是应该说你无知还是应该说你愚蠢?你把我女儿说成是野种?在你还没来之前,愚儿就是他女儿,你来之后也一样。”

  “那么说起来你这个拖家带口带过来的便宜儿子又是他亲生的了吗?你当真以为改姓了季就是他亲生的了?”

  “愚儿出生的第一天,还在襁褓里的时候就是他笑着抱着哄着逗着,洗澡换衣换尿布亲力亲为,如此说来究竟谁才是野种,你自己心里好好掂量掂量。”

  苏杭说完这句,眼神看向一旁的季予,补充了一句,“就事论事无意冒犯。”

  季予没有做声,他也知道母亲的确是有点儿太过了,再说了,她不是已经给自己买了一套房子了么?

  也是用爸爸的存款买的,季予知道就自己母亲那点儿工资,绝对付不出来买房的钱。

  那么自己和母亲有一套房子,这套老房子留给姐姐做个念想又有什么问题?

  只是这一次苏杭不打算给齐美云回应的时间,马上又接下去继续说。

  “还有,你说到我没有资格站在这里,没有资格和你说话?齐女士,麻烦你搞搞清楚,我苏杭只是不想计较,但不意味着我是傻子。”

  “从愚儿六岁开始,大学毕业找到工作之前,这些年我每年二十万的抚养费究竟进的是谁的口袋我很清楚。”

  “我只当是对季庭燎的弥补,他愿意把钱让你支配,只要你不虐待亏待我女儿,我也就睁只眼闭只眼算了。”

  “你每年拿着我那些钱的时候,倒是没手软过啊?也一次没有来和我讨论过我有没有资格的问题啊?”

  齐美云其实已经输了,只是她还想争辩,“养孩子难道不要花钱么?你以为你女儿上学吃饭衣食住行都不是钱么?”

  “普通家庭恐怕一年都赚不到二十万,我女儿一年的开销是多少我心里清清楚楚,满打满算五万封顶了。”

  “我苏杭因为对季庭燎的亏欠,可以说是义务养着你们母子,不要把别人的仁慈当做你不要脸的资本,拿人钱财还贪多嚼不烂。”

  “不仅如此还敢对人大呼小叫指手画脚心怀怨恨的人,我倒还第一次见,就算养着条狗这么多年也该养亲了。”

  “你倒真是……颜面无存啊。亏你还为人母,如此榜样,不可取。”

  苏杭说完这句之后,依旧是将目光看向季予,“再一次重申,就事论事无意冒犯无意针对。”

  季予的脸色已经铁青了下来,他一直都不知道有这么一笔钱,一直都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

  他这才想到为何自己每次都有名牌运动鞋新衣服穿,而姐姐连想买个新书包,都得憋两个学期才敢开口。

  他一直都知道妈妈从来没有善待过姐姐,也正因为是这样,他才特别想要亲近姐姐一些。

  因为愧疚,因为季庭燎其实对他不错,而齐美云却对季若愚不好。

  他忽然觉得有些羞耻。

  季若愚靠在苏杭的肩膀上没有做声,她这才知道,原来母亲什么都知道。

  季若愚这才想起来,为什么自己后来总是会收到苏杭从美国寄回来的漂亮书包和新款衣服。

  到了十六七岁了之后,还会收到美国寄过来的护肤品。

  其实苏杭一直都知道,她只是不说罢了。

  季若愚这个性格,恐怕就是随了她吧,不是傻,只是不想说罢了。

  “齐美云,如果不是我苏杭,就你营业员那点儿工资,就算加上庭燎的工资,攒十年也不够你在市区里买一套房子的。”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最近你才在市区买了一套房子吧?也正因为买了那房子,所以庭燎的存款才所剩无几。”

  “而遗嘱里头你分到的遗产部分正好是存款,你就觉得亏了?你倒真是……胆子很大啊,贪心不足蛇吞象这话你听过吧?”

  “你这也想要那也想要,当心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我有能力让你买得起房子,就有能力让你没了那房子。”

  “不管怎么说,毕竟买房子那些钱,都是我的,作为我女儿生活费的,真要打起官司来,谁赢谁输还说不定呢。”

  “如果我是你,一定不会像你这样傻到来和我斗的。”

  齐美云已经彻底说不出话来,她就这么瘫坐在地上,她哪里会是苏杭的对手。

  她甚至心里头真的开始慌了起来,要是真的苏杭决意要和自己打官司……那可是将来打算用来给小予结婚的房子啊。

  “最后,同样都是女人,我奉劝你一句,对人尊重一点,见好就收吧,嘴张得太大是会被噎到的。”

  “我女儿脾气好不代表我也能任你欺压,现在你再说说,是谁没有资格在这儿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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