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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凌迟


年后第三日,贺尧便启程返回了玉崇关。

  纪砚尘身上的伤也终于好得差不多了。

  府医给他拆了纱布,叮嘱道:“公子再不可那样了,若是再受了那样的伤,怕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了。”

  纪砚尘淡淡应了一声,表情平淡,谁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听进去了。

  府医也只能言尽于此,收拾好便走了。

  贺成江下午进来就看见纪砚尘坐在窗旁的案几边,撑着头眯缝着眼睛,脸色还是苍白如雪,目光平静地看着外面的冰天雪地。

  “听说府医来过了。”

  贺成江在他对面坐下,摸了摸他手边的茶杯,将冷茶倒掉续上新的。

  “嗯。”纪砚尘头也没回。

  贺成江也不恼,耐心问:“怎么说的?”

  “……要我以后别再受伤了。”他眼中染上几分厌色,“来来回回都是这些话,背也能背下来了。”

  贺成江想笑:“阿砚,恨不恨?”

  这话令纪砚尘看了过来,他凤眼微抬:“什么意思?”

  恨?

  落得这个地步,怎能不恨?

  “想不想报仇?”贺成江又问。

  纪砚尘眯起眼睛,端起茶水吹了吹,递到唇边时又还是放下了:“你将他们抓住了?”

  “那倒是没有。”贺成江耸耸肩。

  真想要纪砚尘命的那些人哪有那么容易抓,各个都是培养出来的暗卫好手,滑起来跟泥鳅一样,硬起来又像是石头,自戕也不会留下活口。

  纪砚尘眼中闪过失望,又看向了窗外。

  “不过我们可以退而求其次。”贺成江的话峰回路转,让纪砚尘一顿。

  “怎么退?”

  贺成江微微前倾,单手支颐:“还记得醉玉楼吗?”

  提到这个名字,纪砚尘脑海中便想起自己第一次在侯府醒来时,贺成江在他耳边说的那些话。

  那每一个字的腔调都还记得清清楚楚,让纪砚尘一时有些尴尬。

  贺成江倒是半点不尴尬:“还记得官道上的那些人吗?”

  纪砚尘犹豫片刻,颔首。

  虽然那时他在发烧,但那些人他还是记得清清楚楚,尤其是那些污言秽语让他一想起来就恼火。

  “你抓住了活口?”纪砚尘当即反应过来。

  贺成江一笑:“我特地让人留着活口呢,阿砚要去看看吗?”

  “去!”

  ……

  地牢阴暗潮湿,空气里弥漫着浓烈到让人作呕的血腥气以及腐肉的气息。

  纪砚尘涉阶而下,手里的灯笼摇晃着照亮黑黢黢的甬道。

  如果不是被贺成江亲自带来,又亲眼所见这里的模样,纪砚尘真不会想到浮筠院的下面竟然还有这么个阴森的地下牢房。

  贺成江果然不是他表面表现出来的这么肤浅。

  来到底部,走在前面的贺成江回头伸出手,语气温柔:“阿砚小心点,可别摔着了,世子我会心疼的。”

  纪砚尘扫他一眼,灯笼里烛火摇曳,将他眼中的冷意摇得温柔下来。

  他回握住那只手,皮笑肉不笑:“那世子抓稳了。”

  引着人一直往里走。

  时不时就能听见不知何处传来的滴水声,隐约还有痛苦的呻吟和低低的不成语句的求饶声。

  都是从两边的牢房中传出来的。

  看得出来,这牢房里死过的人恐怕不只一两个,有些墙上的血迹都干涸发黑了,散发出丝丝令人恶心的臭味。

  纪砚尘不喜欢这个味道,用帕子挡住口鼻一脸嫌弃。

  贺成江笑他:“阿砚这么娇贵的样子,待会儿真的下得去手吗?”

  纪砚尘闻言愣了一下,迎着光看向面前人的背影,嘴角倏忽上扬,半边脸隐没在黑暗里,眼神阴鸷,声音却意外地听着温和。

  “世子这么一提醒,真的有点下不去手了呢。”

  半个时辰后。

  贺成江看着溅在墙上新鲜的血,倏然舔了舔自己的后槽牙,想起纪砚尘说自己下不去手的话,顿时觉得无语。

  下不去手?

  他可真是太下得去手了。

  “啊啊啊啊啊啊!!!”

  撕心裂肺的惨嚎从架子上的人嗓子里扯出来,没多久又萎靡下去,那人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

  纪砚尘慢条斯理地擦拭掉匕首上的血迹,将刀刃放在火上来回烤着,动作悠闲雅致,一举一动都透着几分贵族的优雅。

  架子上五大三粗的汉子已经不知道第几次被疼醒,额头全是冷汗,嘴唇惨白干裂,看着纪砚尘的动作眼中全是破碎的恐惧。

  他胸口剧烈起伏,嘴唇翕张,已经只能发出微弱的气音:

  “放…放过…放过我吧。我错了,错了,我该死,杀了…杀了我,求你……求求你,我该死…杀…啊啊啊啊啊!!!”

  汉子浑身痉挛,痛得双眼圆凸,目眦欲裂。

  纪砚尘却只是浅浅一笑,将血又慢慢擦干净,一边擦一边轻声道:“杀了你?那怎么行,做人应该知恩图报。既然你们不是要杀我,那我也应该留你们活口,你说对不对?”

  那人痉挛颤抖着,脸上满是恐惧与绝望,只觉得眼前的已经不再是人了,那就是个从地下爬出来的恶鬼、疯子。

  “你们想要拿我换一千两,那我从你们身上分别取走一千两,这不是很划算的买卖吗?”纪砚尘继续低语,听得人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不过你浑身上下好像也没有一千两呢,你说该怎么办?”

  “杀了我…杀了我!”那人急促呼吸,绝望痛哭。

  今天之前,他打死也不会想到,他之所以留着命苟延残喘到现在竟然是为了供眼前人泄愤。

  不仅如此,这人竟然真的想一刀一刀地从他身上割下一千两肉来。

  “啊啊啊啊啊——!!”

  刺耳的惨叫几乎穿透石壁。

  贺成江抱手斜倚在墙上,听见开门声时他抬起眼看见纪砚尘走出来,用帕子用力又仔细地擦着自己的手。

  两人对视,纪砚尘似笑非笑:“怎么,世子被吓到了?”

  “吓到不至于,就是有些意外。”

  “意外?”纪砚尘挑起眉,轻哼,“世子莫不是真以为孤是什么心慈手软的菩萨吧。”

  “噗。”贺成江笑起来,“那倒不是,就是没想到你能做到这一步罢了。怎么看,这也不是太子殿下这样风光霁月的人能做的。”

  纪砚尘沉下脸,将帕子随手一丢:“孤从小在皇宫里长大,什么腌臜事没见过。世子未免太小看孤了。”

  贺成江笑笑,他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皇宫是个什么地方,他也是听说过的。能在那种地方长大的从来都不会是什么泛泛之辈。

  纪砚尘身为太子,当然也不例外。

  只是反差总归有些过于大了。

  纪砚尘不理会他的反应,兀自往前走,补充道:“更何况孤是从鬼门关里爬回来的恶鬼,吃人这种事,最擅长了。”

  贺成江微愣,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火光将他的影子落在墙上,拉得很长很长,扭曲得有些狰狞,倒真像是恶鬼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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