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后娘比亲娘难，又做后娘又做亲娘自然难上加难。

  羽青自从有了娘，便特别地不服管教，合着他娘一起上天入海难安本分。一旦东窗事发，臭小子就将过失缘由都推给他的人鱼娘亲，总之父神的鞭子是如何也挥不到娘亲身上的。

  羽青乐得有个铜墙铁壁般的挡箭牌。

  羽知弦每每扶着跳痛的额角，如花似玉的娇妻，粉雕玉琢的幼子，都打不得。正所谓慈父多败儿。羽族的族老们为调教出不辱没族门的羽神后嗣，适时挺身而出，轮流地磕得头破血流势要将羽青带回凤凰林管教。

  顺便也好让羽神安心诞个二胎。毕竟大号炼废了，总要开个小号。

  对此，羽知弦深以为然。

  听闻便宜儿子要回凤凰林，人鱼姬羽后怅然若失。今后，谁陪她去掏海妖的老巢？上盘羽青可是不负她望，成功掏到了海妖的至宝——迷音弦。用作琴弦，奏响了便可使听者陷入心中所念。

  人鱼姬海后试着对羽知弦弹了那么一瞬。不意，素来端谨温润的羽神居然定定地望着他。

  长臂一展，拂灭烛火。男人借着霏霏融融的月色将她吻得迷乱。都说龙族的男子最是精壮，可她这位夫君折腾起人来那是温柔抵死地要命啊。

  这不，第二日腰酸得直不起来。

  想着昨夜自己放浪形骸的声线，人鱼姬羽后的脸红到了尾巴梢儿。不知是否扰到未知人事的傻儿子。

  寻了一圈却并未见着练功的羽青，人鱼姬羽后不禁发问：“知弦，你可曾见到青儿了？”

  趺坐在礁石上的男子垂钓海波，玉面星眸，和昨夜的孟浪可以说毫不相干。人鱼羽后暗自吐了吐舌头，果然，人是不可貌相的。

  羽知弦道：“青儿一早便溜了。”

  话里有些怒意，面色却平静无澜。抹去零头，他已活了一万年，等了一万年。处的变太多，于是惊的时候就少了。

  人鱼姬羽后转了转湛亮的眼珠子，忽省得那根迷音弦原是留给羽青制弓用的。箭发同时还能迷人心智。制弓的人心黑着哩。

  “往哪里去了？”

  “听风向怕是北溟。”

  在羽知弦困惑的不解中，她那娇妻一拧身便追着羽青去了。看来昨夜定是还不够累。

  ---

  北溟，凝雪峰。

  朔风横吹，雪霙迷目。放眼皆是白茫茫一片，天地都初生般无垢清寒，没有悸动，没有喜怒。

  人鱼姬羽后追至山巅，羽青身影钻入雪殿倏而不见。

  “有人吗？”

  贸然闯入雪殿的人鱼姬羽后，心内忐忑。臭小子不会是同他捉迷藏？

  无人回答的雪殿空悠悠回荡着女子清脆的声音，一圈一圈，如心湖涟漪。

  一双冷肃的眸自冰柱后无声打量着女子额间的般若法印。待瞧清那是一枚梵音般若，霎时，冷眸如堕迷障泛起疑惑。

  她？还活着？

  女子湛亮如墨晶的眼眸，顾盼、寻觅。身姿摇曳、流风。

  不是她？是谁？

  蓦地，女子似生气，一顿足，两手圈在唇畔，高喊：“羽青，你再不出来，我就走了，迷音弦是我的了！”

  寒夜晓回眸觑了眼晕躺在冰层上的童子。原来他叫羽青。

  转头，女子作势拧身要走。

  冷袖一挥，禁足术让女子抬不动步子。

  人鱼姬羽后惊乱中见到满头银发的男子向自己走来，一双冷寂的眸子里闪着幽幽的痛。

  “你是谁？”

  男子眉头轻蹙，凝着薄霜的睫毛微微遮盖眼眸：“你不记得我了？”

  人鱼姬自认活了几千年唯一识得海族外的男子便是羽知弦，翻遍元神也记不起眼前的男人是谁。

  属于海族的术诀打出，男人轻易闪开，露出诧异神色。

  海族？是另一个她？转生的？

  “你放开我！”人鱼姬女子有些气急败坏，瞧着步步紧逼的男子无奈放出威胁：“你可知我夫君是谁？”

  夫君？她居然已有了夫君！？

  寒夜晓煞止步伐，半臂外的冷眸寒寒地打量着眼前的海族女子，心口泛起一丝酸涩。

  “是谁？”

  气得嘟起娇唇的女子，傲然道：“我不告诉你，你再不放开我，我让我父神淹了你这破山头！”

  寒夜晓微不可察地失笑。这一世，她不仅有夫君，还有父神。再也不是无人可依的心湖浮花。

  “你叫什么名字？”眸中化开冰霜的男子，缓颊轻问。

  “我不告诉你！”

  男子不怒反笑：“那我唤你......长青，可好？”

  寒夜晓冷眸里冰芒闪过。他始终记得无垢山外石林里被自己救下的修真小道，那么良善无知，为了救一只要吃掉自己的虎妖差点丢了性命。

  长青化作的风雨终是洗去九州邪皇缠身的邪气。

  她没有骗他。她说给他一些时间，她可以帮他。

  十万死灵禁卫散去，寒夜晓归隐北溟，不问世事。在唯有风雪的漫长暗夜里，他勘破了寒冰心法的最后一重。

  原来，梵天雪君的心法要的......不过是放手。

  我心悦你。因为这份深藏的爱意，冰寒孤傲的心可以温软，冥顽执拗的性子也可以闭目放手。

  最无言深重的爱，便是将风还给天空，让水汇入海流，让你追逐你的所爱。

  银发覆霜华。男子臂下的疤痕纠缠，嘴角滑过一丝苦笑，如寒梅悄绽枯枝，暗香里携着苦寒道：“你走吧，羽青在那里。”

  被解开禁足术的人鱼姬，不可置信地看着银发男子冉冉隐去的身影，嘴里呢喃着：“长青又是谁？”

  她只记得夫君同她说过，她前生是叫端木青。

  顺着银发男子所指，人鱼姬羽后找到昏迷的羽青。看来是被人一掌打晕的，好在并没有其他伤。

  那个万古冰块一样的男人功法身手俱是了得，还是不要招惹为妙。

  “我们快走吧！”

  寒夜晓目送消失在风雪里的两个身影，广袖下的拳越握越紧。只要他轻轻一挥手，雪原的迷心阵就能开启，她便永远也走不出去......

  半眯的冷眸里闪动着凌冽光华，手臂的疤痕紧张得微微颤抖。陡地，他觑见雪原另一头。那里有个白发苍苍的老妇。

  步生尘迎雪乱舞，癫痴依旧。她追着寒夜晓来到北溟，在风雪旷荡的雪原上舞了万年。

  雪原的迷心阵里，她看见了谁？

  雪霜满身的男子缓缓走近兀自乱舞的步生尘。他脱下自己的外袍披在她肩头。女人怔怔地望着他：“你是谁？你见到我的夜晓了么？”

  男人蹙眉，“我是。”

  女人疯癫大笑，握起一缕寒霜银发打量片刻，忽而肯定道：“你不是！”

  转身，女人奔向了无尽风雪。

  男人愕然，颤声：“对……不起。”

  抬掌，雪原的迷心阵开启。阵法为步生尘同他自己而设。在执念里，步生尘大概能找到她寻了万年的寒夜晓，而自己也能重回无垢山，只做长青的师叔。

  漫天风雪，雪君缓缓闭上冰眸，嘴角带着封冻万年的爱意和悸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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