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月时不顾身后鸣沙扇飞旋而来，任由割伤后背扇子复又回到九葑手中。

  向着长青一步一步走去的秦大少主兀自低喃：“常春诀是吧？”再看看对方额头不染凡尘的法印，“还有花神的梵音般若！”

  少年慌忙捂住额头尚未消失的法印，一步一退。内心章法全无，只暗恨臭狐狸身法诡诈得三界少有。看来，此前摘星比武时刻意隐藏了实力的。

  九葑见秦少主调转了矛头，高声挑衅道：“来继续打啊？别跟我妾室置气。”

  转过头的秦大少主，扬了扬眉尾：“你刚才说她是你妾室？”

  狐狸公子翻了个绝美的白眼：“怎么，我断袖不行啊？”

  谁料秦月时一掌拍来，直拍断了九葑两条肋骨。

  怎么此人灵息陡增，厉害得招架不了？适才还能过上几招的九葑，受此一掌风雷诀，风姿绰约地喷出一口鲜血，直挺挺拦腰砸断了无辜老树几根。

  ---

  妖王宫，半月殿。

  反剪双手的长青被拎在秦月时手中，两个侍卫押着受伤的九葑随后。

  妖王朱厌虬髯环面，眉骨高隆，兽眸重睑一动：“殿下，这是何人？”

  九葑好看的俏脸因为疼痛皱成了风干的柚子。秦月时什么时候成了妖王宫的殿下了？

  正疑惑，几个妖婢捧出了浓夜般的斗篷。在朱厌看来，此刻还不到揭开斗篷示人的时辰。

  秦月时瞥了眼妖婢呈上的斗篷，嘴角勾起：“不必了！”

  不明所以的朱厌觑着殿下喜怒不定的神色，又扫了眼地上的少年，委实更迷惑了。

  “朱厌，你猜猜看这是谁？”

  顺着秦月时逮到猎物般得逞的目光，妖王又打量了一遍被扔在地上的少年。

  身量单薄，灵息也不深厚，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三清小道而已。

  殿下为何如此目光灼灼地盯着人不放。

  秦月时俯身，勾起少年的下巴，活像逗弄猫儿般：“那你自己说说你是谁？”

  少年霍地甩脱下巴的手，气忿忿道：“我都给你说了一百零八遍了，我是无垢山木灵宗的，不是你说的什么端木青，端木红！”

  听到最后的名儿，朱厌不由倒吸一口凉气。殿下如果真寻到了那人，便可唤醒和曦鼎重铸神体，不必借旁的躯壳苟活。

  可是殿下又如何确认此人就是端木青？

  “还不承认是吧？装成男人便以为我认不出了么？”

  秦月时确实见到长青心口没有法印，但他不确认，也许当时有障眼法。

  游目少年薄削的胸襟，陡地，秦月时哗啦撕开少年的衣襟，殿内冷浸的风吹过长青荏弱的肩头，噙着泪的少年颤声道：“这里这么多人！你疯了？”

  就是再禽兽，也不能当众将人那啥。

  九葑忍着肋骨断折的剧痛，企图厉声制止：“住手，不就是根无尽木吗？算我头上！”

  狐狸公子凄迷的桃花眼美得如同女子一般，他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秦月时对长青动手动脚。逍遥山的少主居然是这么人面兽心的东西？

  秦月时大抵也觉得殿内的人确实有些多，默默收了手。回身，将背后瘦削的人挡住。

  男人冷戾的声音响起，眉尾轻挑：“你以为我要的是个木头？”

  在他没有寻到端木青前，是曾想用无尽木雕刻一个她。无尽木雕成的人，除不会言语不会笑，亦活灵活现，足可乱真。

  不过既然现在有了本尊，什么无尽木有尽木他都不稀罕了。

  自顾冷嗤的男人俯身，捽住少年手腕，这条腕子纤细得仿佛稍用力便能折断。

  秦月时眸子死死地锁着长青，一字一顿道：“还不承认是吧？”

  一手拢着衣领，另一手又被男人拽在手里，长青被那双黑森森的眸子盯得后脊发凉。

  他究竟是谁？就算看见自己额头的般若法印，怎么就那么笃定？

  心存一丝侥幸的少年抵死不认：“我不是你说的那个人，要说多少遍......”

  “是吗？”

  秦月时勾起狂悖的笑，扬手转启宝座扶手的兽头，朱厌根本来不及阻止。

  和曦鼎也要现在公之于众吗？狐族的人还在殿内。

  “殿下！”

  尚想规劝的朱厌收到了秦月时的眼神警告。摩什昱就是摩什昱，如能听大罗女君的当年的劝不入圣曦族做质子，又怎么造成梵天覆灭的因果。

  百妖壁画徐徐分开，大殿后的暗室内一个硕大的法器呈现。

  秦月时一把拽上地上的满脸不可置信的人，半拖半挟将人弄到三尺高的和曦鼎旁。

  长青看着恍如隔世的和曦鼎，眼里满是浮迷的清光。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和曦鼎怎么会在这里？

  还未想出所以然，秦月时已掏出灭神链，将少年的双手绑在鼎耳上。

  挣脱不得的长青，奋力徒劳地叫嚷着：“放开我！”

  冷悍的男人充耳不闻，陡地掏出匕首，刀刃寒光闪闪，秦月时的眸子闪着嗜血的兴奋：

  “你不承认也没有关系，我有的是法子让你承认！”

  “不！你放开他！”

  九葑凄厉高喊，虽挣脱了妖族侍卫的钳制，却猛可牵扯到断裂的胸骨，不慎摔扑在地，枉自伸手却什么也挽救不了。

  “啊...啊！”

  随着长青悲切的嘶喊，秦月时的匕首毫无犹豫地割破了少年的皓腕。

  鲜红的血液顺着太古梵文的迂回和沟壑，汩汩流入鼎内，但凡流经之处，血液如同岩浆般烧灼沸腾起来，将原本黑黢黢的法鼎逐渐点亮。

  秦月时同妖王朱厌均是一怔：果然是她！

  “端木青，你还想说什么？”

  遽然摔落手上的匕首，秦月时仰天狂笑起来，血衣飘举如暗夜的蝙蝠，刺得人眼疼心惊。

  被点亮的和曦鼎如初生的婴孩般大口吮吸着端木青的神血。身体迅速失血的人，面色煞白，口唇抖颤，冷汗止不住地淌落。

  沾湿的鬓发成缕儿地贴在脸颊、后颈、脖子，原本被扯开的衣领斜敞着，露出单薄的肩头和深陷的锁骨。

  少年形容的人直将下唇咬出两排齿痕，孱弱的倔强让乖张的男人心头划过一瞬不忍。

  她是到死也不打算承认呵！

  秦月时眯着危险的眸，一咬牙震袖悬浮于和曦鼎上，当下最着紧是重铸神体。

  闭目，男人催动灵台的摩夜元神，元神发出巨大血红的光华，和曦鼎的神力凝成一束光带，沿着男人的脚攀延、包裹，直到整个的秦月时被灼目的光芒掩盖。

  陡地，赤红的衣衫飘落在地。

  秦月时的身体渐如魂魄般透亮而干净，没有五官面貌，没有五脏六腑，不可承托一锱一铢的外物与重量。

  呆呆看着眼前一切的少年，只觉两眼昏花，可能是法芒光华太盛，也可能是自己真的不太行了。

  冲天的血光穿透妖王宫，照彻紫月妖界原本瑰丽晦暗的紫魅天空，大小妖兽的眼瞳映着摩什昱重生的血色法芒，原本麻木的兽瞳皆被唤醒般嗜血蠢动。

  半月殿内，浮空中，光芒万丈的人形渐次敛聚出贲张的肌腱，劲瘦的腰身，修长刚愎的胫骨，赤身的男子浓夜般的黯眸睁启，坚毅薄削的唇若有似若无轻勾出恣意的笑。

  端木青濒临血尽，见到了摩什昱。

  “是你……”

  立在已化显出原本形貌的人前，摩什昱高大的身形彻底遮断端木青眼里的光。

  而在端木青眼里逆光重生的摩什昱七分狂傲，三分邪肆，睥睨着脚下众生，那众生也包括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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