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孺子可教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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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将暗,一行人才进了怀远坊的宅院,狗子赶紧安排人烧水给几个孩子梳洗,按一般的风俗,肯定是热茶热手巾板递上来,狗子深得杜安居家环境的精髓,家里建了浴室,书房,餐厅等从未出现过的功能区。安置好几个孩子,狗子让人带二奎去餐厅吃饭,带着杜安到了书房,杜安在主位坐下,点着炉子里的木炭,坐上水壶。
狗子:“安哥,一路可还安稳?”
杜安:“不安稳,遇到一伙人贩子。”
狗子:“人贩子?”
杜安:“对,捕奴队,抓了很多女人,王世充那边过来的,特意绕了远路,不然我也遇不到,估计是绕过了战区。”
狗子:“怎么处理的?”
杜安:“应该是往长安送的,我对他们用了毒,估计要不了多久,喵仔就该回来了。”
狗子:“用了毒?”
杜安:“恩,你出去的时候稍微听一下风声,他们回来不会安稳的,肯定要鬼哭狼嚎几天才会没,这么大的动静掩饰不住,多少都会透出一些风声,李世民在东面打王世充,他们从跟着大军搂好处,当真是不把人家当回事啊。”
狗子:“这种事漏了,不得出大事啊?”
杜安:“你想多了,世家支持了李渊这么多,出点小问题,还真能翻脸?”
狗子:“谁家?”
杜安:“那领头的说是郑家,不知道他有没有忽悠我。”
狗子:“郑家确实经营奴隶生意,家里买的这些人,都是从他们开的牙行买的。”
杜安:“恩,给你提个醒,这些世家的人哪怕说的再天花乱坠,也别着了他们的道,人口买卖,青楼生意,都有违天和,不许参与。”
狗子:“是,听安哥的,安哥,你看看这次做的这茶台如何?”
摩挲着桌面,看着实木拼合砖石搭建出的精致台子,弯腰看看侧面,炉体砖缝细小,白灰嵌进去,红砖白缝,别有一番意境,烟囱是粗陶塑出来的直筒,一节一节嵌合在一起,依靠在墙体上,通向外面。
杜安:“烟囱有别的支撑没?”
狗子:“哈哈,安哥一眼就看出了关键,陈大匠设计的,这东西看似是一节一节嵌着的,其实还有别的玄机,陈大匠用了一种特殊的机关术,看似是堆起来的,实际是挂在墙上,看着接触的地方不多,其实这玩意儿有腿,埋在墙里,只要有人敢学,用不了多久,绝对会倒下来。”
杜安:“哈哈哈,老陈太坏了,还留一手。”
狗子:“不止,你看这炉子,是不是挺简单的,下面出灰,上面坐个炉子,侧面引个烟囱,其实里面有很多关窍,下面进的风是斜着吹的,不是直上直下,所以火势是螺旋的,这是参照了你炒菜的炉子,这样呢,风力吹着灰进入侧面的风道,四面收了灰也带走一部分热力,炉子的火力虽然下降一些,并不影响使用,比提起水壶满屋子飘灰好太多了。”
杜安:“老陈有两把刷子,确实,这样的炉子,火力大点小点没什么区别的,主要还是得干净,毕竟这样的房里,多少还是要见客的,火力分散,屋里要缓和许多,你这里的门窗,用的啥材料?”
狗子:“草帘子啊,我看许多地方用麻布,我盖的房子也学了你那边的风格,三面实墙,一面窗户。”
杜安:“哦,这样啊,我给你带了纸,把这些草帘子撤了,纸张用桐油浸泡晾干,会通透许多,直接糊在窗户上,觉得强度不够的话,可以在纸上刷一次细麻布,就是那种特别薄的麻布,弄点浆糊一沾,晾干了,十分结实,你觉得怎么样?”
狗子:“安哥,纸张这么贵,会不会有点奢侈啊?”
杜安:“我给你带了十方纸,那些孩子写字用不了多少,带了一些库存,用不完可以卖啊,你先问问市场卖多少钱,便宜点兑给他们,或者你自己留着用也行。卸你房里那十个箱子你知道是什么吗?”
狗子:“你不是说了是酒吗?”
杜安:“恩,拿过来一瓶,有一箱是开箱的。”
狗子转身跑出去,到后面房间,拿着一瓶酒走了回来。杜安接过酒瓶,打开瓶封木塞,倒出一点酒,推给狗子,狗子端起来,深吸一口,酒气浓重,不敢大意,轻抿一口,强烈的刺激感冲击着味蕾,用力咽下,喉咙肚子热乎乎的。
狗子:“好酒,比以前喝过的都好。”
杜安:“你这苦瓜嘴喝过什么好酒?喝口凉水漱漱口。”
狗子:“唉。”
杜安踢踢脚下,示意狗子看一眼,同样的箱子,只是封签不一样,有一个大大的红戳,刚才灯光暗,没注意脚下什么时候还有酒箱子。搬起来,放在桌子上,杜安继续点头,狗子拿起刀子划开封签,撬开箱子,里面的瓶子上是两个标签,狗子迫不及待的打开一瓶,倒进杯子里,轻抿一口,瞪大了眼睛。
杜安:“知道了吧,苦瓜嘴。”
狗子:“谁能想到,谁能想到,啊,谁能想到,好清甜的芝麻香味,回味比刚才的酒更好。”
杜安:“这两箱,你存起来,轻易不许见人,关键时候拿出来震场子,懂吗?”
狗子:“哈哈,懂的,懂的。”
杜安:“这几天带着几个孩子玩耍一番,过几天去西北狩猎,你待在长安不要乱跑,现在正打的火热,别一个顾不上,让人灭了,眼看冷了,北方肯定不安定,突厥不会安生的,多事之秋啊。”
狗子:“恩,听安哥安排。”
杜安:“那五个大木箱,里面是五个拔步床,你拆开,学着组装起来,箱子里有详细的图纸,不用全拆了,你先拆一个用着,有喜欢的同行,或者什么人的,卖几个出去,现在老陈那边的流水线已经成型,可以批量出货,三天一张床,特别快。”
狗子:“多少钱一座?”
杜安:“我也不清楚价格,三天照着四五百个工算的话,三百贯,不算贵吧?”
狗子:“什么?三百贯?三百贯能买一座宅子了?”
杜安:“这价格又不是非要你卖出去,试着卖嘛。”
狗子:“恩,装好,看了成色再说不迟。”
杜安:“狗子啊,话呢,分怎么说,你想想,成本三十贯,咱们四十贯卖他们,图什么呢?图他们开心吗?当然不行,既然卖那就卖贵点,反正赚他们钱的帽子已经戴上了,那还不多赚点?你说呢,这东西,精工细作,费了这么多心思,不值得贵点吗?再说了,有钱人买的就是贵的东西,东西不怕贵,就怕满世界都是,掉身价,明白吗?卖的就是一个稀缺性,比如我给你的酒,你说怎么定价?当然是狠宰他们了,不然咱们玩的多没意思?”
狗子:“是不是他们也知道贵,要是就是世人都觉得贵,看,我用的都是最贵的,是这样吗?”
杜安:“对啊,大家伙坐下来,聊天,就你用的东西最贵,可能有人说,你让人坑了,更多的人会说,人家这叫有实力,你有让人坑的实力吗?”
狗子:“我明白了,原来是这样玩的,有意思,比如人家请我喝酒,诗会肯定不请咱,像上次那样,建成太子请大家宴饮,咱拿着几瓶酒过去,给大家伙倒一杯,请他们尝尝,顺便问他们一个问题,诸位兄台,我是不是让人骗了?几瓶酒花了我几百贯。”
杜安:“孺子可教也!”
咚的一声书房门被大力撞开,喵仔扭着屁股来到杜安面前,哇哇哇叫的很难听,杜安俯身提起喵仔的左脚,端起炉火上的水壶对着手里的猫脚浇了下去,喵仔剧烈反抗,声嘶力竭,撕咬着杜安,结果都是徒劳,滚烫的热水不停的清洗爪子上的脏东西。
听闻喵仔的声音,灵儿快步跑了进来,说:“师父,洗得干净吗?”
杜安:“好了,很干净。”说着把喵仔丢在了地上,喵仔不情愿的停止了嘶喊,蹲下舔舐左脚。灵儿见喵仔恢复了原来的模样,抓起脖子抱在了怀里。
杜安:“吃饭了么?”
小蝶:“吃了一点,带喵仔一起吃饭。”
杜安:“恩,去吧,吃好了,来我这儿。”
灵儿:“好嘞师父。”
看灵儿出去,狗子过去把门关上,又点了一盏油灯,让书房更亮一些,要把瓶子放进箱子搬走,被杜安阻止了:“这瓶已经开了,没法存太久的,摆在书房吧,其余的存起来就行。”
狗子依言行事,把酒搬进了隔壁房间。带着杜安在家里转转,来到浴室,几个女人已经把里面收拾干净,几个孩子的衣服洗了,挂在门口的木杆上,见狗子过来,低声喊了一句阿郎就直接离开了。狗子引着杜安进去,大部分是木质结构,好几处挂油灯的地方设计的挺巧妙,巨大的不锈钢桶分外惹眼,坐上火炉上,里面的水满满的,旁边放了几个大木桶,直接用瓢就可以舀水,炉子的热气,再加上热蒸汽,这里多少有些燥热。
杜安:“这桶什么时候弄来的?”
狗子:“上次拉冰箱的时候啊,直接把鱼放进桶里,绳子一扎,很好,我拿来烧水,一举多得。”
杜安:“哈哈哈,看上就说看上了,还说的挺溜。”
狗子:“我可不止拿了桶,还有别的好东西呢?”
杜安:“还有?”
狗子:“对啊,最近没做饭?”
杜安:“没啊,最近是前院几个娘子做的。”
狗子:“炒锅拿来了一把,还有大勺,偷学的厨艺,也不少。”
杜安:“是吗?有出息啊,知道偷师了,那你学了几成本事啊?”
狗子:“半成,额,大约有半成!”
杜安:“不努力,明天我亲自教你,保证你学十成本事。”
狗子:“好啊好啊,教点好学的,我比较笨,学的慢。”
杜安:“不看了,去卧室吧。”
狗子:“恩,好,卧室比较简单......”
次日一早杜安二奎狗子带着四个孩子出了院子,狗子不知从哪儿找了头驴,四个孩子一人一头大宝马大宝驴,灵儿骑着马,拽着缰绳,马蹄铁敲击在地面上,发出不一样的踢踏踢踏声,轻缓的脚步慢慢行进,不知不觉来到了朱雀大街,看着宽阔的道路,杜安一下子陷入了回忆,这样的路完全就是广场一样,不同的是自己那个时代,这样的广场全是老人带着玩闹的孩子,许多的情侣牵着手散步,边缘位置许许多多的摊位有的冒着烟火,有的灯光炫目。道路两旁站了许多官兵,道路外面许多看热闹的人,不多时,大队的骑兵往皇城方向缓步走去,朱雀大街中间铺了许多石头,没有荡起烟尘,后面是许多着甲的步兵,拉着辎重,足足走了半个时辰,最少几万人的部队,后面的大部分士兵都跟乞丐一样,破衣烂衫,没什么像样的装备,在杜安眼里,完全是凑数,没有丝毫战力,只能做点安营扎寨,打扫战场之类的工作,真有大型战事,基本都得跑光。
杜安:“快散了吧?”
狗子:“恩,秦王的队伍不多。”
杜安小声说:“哦,没去打王世充?”
狗子:“去了,马上秋收,罢兵了。”
二奎:“一般没打出真火来,或者相持不下的时候,多半会这样,忙了秋,不知道还打不打。”
等待了许久,官兵全部撤离,一行人慢慢走向东市,东市的开市时间很长,非宵禁时间都可以营业,而且宵禁了也能进出,当然,主要是那些达官显贵可以进出,平民是不可以的,靠近东市,低矮的房子鳞次栉比,当然杜安眼里的低矮完全是先入为主,见过太多的摩天大楼,再看这些低矮丑陋的房屋,多少有点不习惯,徐徐向前,把马拴在坊口,狗子找了个熟人,给几个铜钱,这人帮忙看着马,想来这种事应该有约定俗成的规矩。几个孩子手牵手走进人群,说是人群,多半都是一些脚夫,给这些门脸送货,真正的有钱人还没起来逛街呢,杜安看到一个绸缎铺子,大门开着,里面没人,货柜上全是丝绸,几位活计打理货物,清扫地面,招呼了二奎狗子一声,牵着几个孩子走了进去。
掌柜看有人影,抬起头来,打招呼:“几位安宁,请自便,看中什么,招呼小老。”
杜安没搭话,直接奔向那最好的丝绸,质地极好,不过这一柜只有十匹,杜安抽出一匹,扯开揉搓一下,果然,轻盈如蝉翼,柔软细腻,对着狗子点一下头,指了指这匹丝绸。
狗子轻咳一声,对着掌柜说:“博士,这些丝绸作价几何?”
掌柜放下手中的笔,缓步过来,闻言细语:“哦,这是最上等的丝绸,比西市那些稍贵,十二贯钱一匹。”
二奎:“我记得以前这样的一匹丝要三四十贯呢。”
掌柜:“民不聊生,现在稻米比之前贵了许多倍,乱世黄金,盛世才兴这种的样子玩意儿。”
杜安:“你这样说自己的东西,不好吧,做生意哪儿有损自己货物的。”
掌柜:“呵呵,几位有所不知,东家说,若是拿米粮换,自降身价都可以的,一家老小,粮食最重啊,吃不完存起来,总有个盼头,存再多的货物也不活人的。”
杜安:“哦,呵呵,年景害人啊,行,十二贯,狗子,这东西怎么交割?”
狗子掏出一贯钱递给掌柜:“博士,一贯定,送怀远坊,张府,货到结清。”
掌柜:“好嘞,不知何时送合适?”说着,把边上的活计招呼过来,十匹丝装进了一个大木箱。
狗子:“申时前后。”
掌柜:“好。”掌柜取一张不大的纸,唰唰唰写了许久,拿印信盖上,撕开这张纸,带印较多的这半边递给了狗子。狗子吹吹墨迹,等了一会儿,从怀里掏出一个书皮,夹住这张文书,放回了怀里,掌柜一看就知道不是生人,定然是在这长安厮混过的。众人出了丝绸店,继续逛街。
走不远,一个煮羊肉的摊子,狗子盯着锅里咕嘟咕嘟的汤水看了一会儿,转头对着杜安笑笑,杜安明白狗子的意思。众人坐下。
杜安:“小蝶啊,发发功,闻闻这羊肉怎么样?”
小蝶眉头有些皱,眼睛围着锅台转了一圈,想了许久,却是一句话没说,此刻的沉默震耳欲聋。杜安完全是明白小蝶的意思的,轻微的洁癖,汤水腥味稍重。
狗子:“额...”眼睛盯着杜安,意思是怎么办?
灵儿:“怎么了小蝶,我看这羊肉挺好的。”
活计走到跟前,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嗓子很粗,语气却很随和:“几位客来几盆水煮羊?”
杜安:“兄弟在这做几年了?”
活计:“回客的话,有三四年了。”
杜安:“我自己做,老板介意吗?”
活计:“我只是帮工,需要问过主家。”
杜安:“恩。”活计快步走回汤锅旁,对着正在切肉的老板一顿比划,还不时指向这边的桌子,老板偏头透过人群缝隙,看了看这边,没说什么,点了点头。
活计赶忙过来,跟杜安回话:“主家同意了。”
杜安也不含糊,身后一抽,一件白到发光的围裙上身,两个袖头套在了手臂上,腰后摸出一把大马士革菜刀,一把铁漏勺,怀里掏出几包调料,走向了微微愣神的老板,打开一个纸包,几片白芷姜片直接丢进汤锅里,取六个陶盆七双筷子,蹲边上认真清洗一遍,走到案板边上,依次摆好,拿起菜刀认真刮一遍案板,直到露出木头原色,清水冲洗干净,木盘里挑选几块肥瘦相间的羊肉,切成均匀薄片,码放在陶盆中,取几个死面饼子切成小块丢进汤锅里,怀里摸出一根白萝卜切成薄片丢进锅里,前期工作准备完毕,菜刀一甩扎到菜板上,对着望眼欲穿的几人打了个响指,呼啦啦全围了上来,引的旁边的人顾不上盆里的肉,直接也围过来看起了热闹。
小蝶:“师父,一点点饼子,少胡椒。”
杜安闻言端起第一个盆羊肉倒进漏勺,进汤回口,架在锅边,筷之点一点白胡椒粉,伸手捏了些盐粒丢进陶盆,一勺汤倒进去搅匀,羊肉入盆,捞些萝卜,少量饼子,汤水添到七分,抓一点葱花撒上,完工!二奎赶紧接过来,周围人盯着二奎。
灵儿:“一样。”
小云:“我也是。”
灰灰:“俺也一样!”
再盛三盆羊肉,狗子二奎帮忙端走,轮到狗子:“多饼子多胡椒,盐下重一些,汤盛满点!”
二奎:“恩,饼子全给我。”
狗子一盆冒尖,二奎一盆满满登登。几人离开开吃,周围的人不淡定了,赶紧招呼老板照做。老板也顾不上跟杜安打招呼,直接用了杜安纸包里的胡椒粉和精盐。第一个吃上同样水煮羊肉的人根本没有开口说话,周围的人听着他吧唧嘴的声音,越听心里越难受,所有的力量都用在催促老板上,一时间,老板觉得脑袋大了一圈,解释也不是,不解释也不是,只能嗯嗯好好!一口气连切带涮忙活两刻钟,才稍做停歇,抽了脖子上的抹布好好的擦了满头满脸的汗水,长出一口气,回过神来,坏事了!人家这些材料怎么赔啊!只能犹犹豫豫走向杜安的胡桌。
老板:“嘿嘿,几位客,劳烦您了。”
狗子抹抹嘴上的油渍:“无碍,怀远坊有府,常来常往。”
老板一下子松快下来,忙言道:“羊肉算我的,您常来照拂。”旁边的活计把杜安的菜刀和漏勺递过来。
杜安:“送你做见面礼了,锅里下的是白芷,姜片,案板上是胡椒粉和盐,一点点改变,希望大家喜欢。”杜安拱手说的最后这句,声音提高,明显是对周围的人说的,周围人赶紧拱手回礼。颇有一呼百应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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