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手艺不精之人
萧尚亨话未说完,突然扭头,对着身后为他揉肩的侍女大声斥责。
那侍女吓得面色苍白,立刻躬身认错:“是奴婢手法不精,恳请殿下恕罪。”
“出去!”萧尚亨道,“本宫不需要手艺不精之人!”
“可……”侍女还想辩解。
“没有可是!”萧尚亨打断她的话,“今日是你第三次在本宫府中犯错。
“第一次你打碎一只碗,第二次你误拿本宫的玉佩。前两次本宫已宽恕你。但本宫容忍有限。事不过三,请你离开吧。”
面对萧尚亨那冷漠的面容,侍女明白此事已无回旋余地。
于是她低头,神色落寞地走出房门,再未返回。
…………
接下来的数日内,顾烬大部分时间都在家中静心修炼。
时小寒赠予他大量“长明丹”,足以支撑他安稳抵达第二境巅峰。
当然,正值年节期间,净化署人手短缺。
顾烬偶尔也需要接手几项猎杀异怪的任务。
幸而近期的任务都不算棘手,需对付的多为“游魂”等级的异怪,最高等级也不过“野鬼”,仅需一张“太上北极镇魔杀鬼符”便能轻松解决。
其余时间里,他则提前为突破第三境做准备。
顾烬素来性格稳重,行事力求万无一失。
虽然人们常说“过忘川”觉醒神通是件随机之事,但他仍倾向于将一切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于是,带着这样的想法,他借助“革新令”,向“革新营”预备队中的同伴们询问了一些关于破境与神通的相关信息。
虽然“革新营”中人各具特色,来历不一,且在崂山遗迹均败于他手,但在修道之事上,顾烬对向他人请教并无丝毫顾忌。
古人云“道在何处,师在何处”。
既然这些同伴境界高于他,那么他定能从他们身上学到一些有益的经验教训。
顾烬首先联络了代号“鲲”的楚凤歌。
见顾烬提出问题,楚凤歌喜出望外,心中暗想:嘿,别看顾烬这小子平时风光无限,如今遇到不懂之事,还不是得向我这个“未来天下第一”请教。
【鲲:你找我请教这个问题,可谓找对人了。我告诉你,每个人的神通,皆是他内心人格的具现。譬如我的“野草”神通,便象征着我不屈不挠、不畏强敌、坚韧不拔的高尚品质;而上官槿的“天算”神通,则说明她是个心机深重、工于算计的卑鄙之徒……】
楚凤歌洋洋洒洒给顾烬回复了一大段文字,乍一看似乎颇有道理,但细读之下,实则是变相自我吹嘘。
顾烬失望地摇摇头,敷衍地道谢几句,随后将同一问题发送给“灵狐”上官槿。
【灵狐: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好像是你第一次主动找我说话哎?真是让人惊喜啊!】
顾烬沉默片刻,一时不知如何回应。
然而上官槿立即接着给他发消息:
【灵狐:你找我请教这个问题,可谓找对人了。在我看来,每个人的神通,代表着他们内心深处最强烈的渴望。我以探寻大道为毕生追求,希冀如司首大人般洞悉世间万物,故而觉醒了“天算”神通;而楚凤歌那家伙,因其热衷炫耀,常遭人打压,所以期盼自己能变得皮糙肉厚,如此一来,无论别人如何痛击他,只需片刻休息,他便能生龙活虎……】
看完上官槿的答案,顾烬更为头疼:你们两人各执一词,我究竟该信谁?
消息来得太过突然。
许多人对此措手不及。
如时小寒,今晨刚命仆人购入五斤牛肉,尚未炖煮以加持“吞食印记”,便不得不匆匆离开发源县。
但陈济生的神情依旧镇定自若。
他伫立在宽阔桌案旁,一手轻抚胡须。阳光从门外洒入,照亮他身侧镌刻的“承载天下之利者,亦担天下之患”之句,使他额上皱纹显得格外分明。
只听他继续对在场众人言道:
“依据青州府净化署规定,如我这般掌握御剑飞行之术的第四境修者,必须于一日之内抵达沂山战区营地,故我必须即刻启程。
“顾烬,时小寒,你们二人则暂留署内等候,稍后会有专车前来接送。
“至于其余诸位,因修为未达第二境,无需参与此次战役。你们留守发源,妥善处理当地事务。如有无法解决之事,可致信青州府净化署。”
在陈济生交代完毕后,如汪阳这般仅具第一境修为的小吏顿时松了口气。
沂山雪魔此类层级的敌人实在恐怖。他们在雪魔面前,无异于蝼蚁面对巨象,稍有不慎,恐被战斗余波碾为齑粉。
然而与此同时,他们也为上司与同僚的生命安全深深忧虑。
尽管陈大人在他们心中向来强大可靠,尽管时小寒积累的功勋他们一生难以企及,尽管顾烬已成为废土新生代中熠熠生辉的新星——
但此番,他们面临的,是货真价实的“恶神”。
“恶神”之名冠以“神”字,便注定与寻常低级异怪有本质区别。
似是察觉到在场众人担忧的目光,陈济生微微一笑,平静道:“诸位无需忧虑。雪魔自有高阶强者应对。我等所做,不过是协力清理些小卒而已。”
他的语气听起来十分轻松,与平日里与下属兑换功勋时并无二致。
“陈大人,你们何时能归来?”汪阳禁不住问出口。
“或一周,或半月,或一月,视乎高层何时能解决雪魔,”言至此处,陈济生略一停顿,转向顾烬,“先前顾烬于崂山获仙人传承,我们还未及好好庆贺。
“待自沂山归来,我们去飘香楼饱餐一顿。届时诸位想吃什么便吃什么,账单由我来付。”
闻得“飘香楼”三字,时小寒本能地兴奋了一下。然而想到即将奔赴沂山战区直面雪魔,未知归期,也不知那里的饮食能否让她吃得痛快……她又开始有些郁郁寡欢。
“我先行一步。”
陈济生轻描淡写地说罢,率先步出署堂,挥手招出本命剑“无愧”。
继而踏剑而行,瞬间消失于灰蒙蒙的天际。
…………
一个时辰后,顾烬与时小寒也乘上了驶往沂山的马车。
马车通体漆黑,侧壁绘有净化署的日月星辰纹饰,底部更镌刻有特制阵法——因阵法之力,此车速度远超普通马车,且无论道路多么崎岖坎坷,车内之人皆不会感到丝毫颠簸。
马车内共载五人。
除车夫外,余下四人均属净化署官员。
顾烬与时小寒并排而坐。
对面则坐着一高一矮两位中年男子。
高个中年男子面庞方正如国字,双眉漆黑如墨。
此人名唤柴彪,出自发源附近之发北县,在净化署担任巡查一职,官秩九品。
矮个中年男子则双眼圆细,蓄有短须,体型偏瘦,面色微黄。
此人名冯不器,来自莒县,担任九品狱官一职。
一路上,两人都默然无语,神色尤为严峻。
“顾烬,你对沂山雪魔了解多少?”忽地,时小寒用手指戳了戳顾烬手臂,打破了车厢内的沉寂,“我常听丫鬟和嬷嬷说,雪魔喜将俊俏少年抓至洞窟制成冰雕,吞噬其魂魄。你进入沂山区域后,务必万分小心!”
从她的话语中,顾烬感知到担忧之意。
他笑了笑,心中暗自吐槽:那些传言纯属胡编乱造,雪魔实乃脸盲一枚。
不过为了缓解气氛,他出口之言却是:“女侠大人,你是变相称赞我英俊吗?”
时小寒倚靠着马车侧壁,跷起二郎腿,冷冷瞥了他一眼:“没想到你也有这般无耻之时。”
她的语气虽然冷淡。
但顾烬却注意到,她眼中的忧虑已在不知不觉中消减许多。
不久,马车驶入一片密林。
树木参天耸立,粗壮如柱,如同一群傲然挺立的巨人。
光线变得昏暗,气温愈发寒冷。
甚至偶尔有冰雹夹杂寒风穿过车窗,落在时小寒乌黑如云的发丝上,宛如晶莹的宝石,与她的金属发饰相互映衬。
时小寒秀眉微蹙,甩了甩头,宛如雏鸟抖动蓬松羽毛。
顾烬自“闲云居”取出一张符纸,化为一块透明屏障——既能抵挡窗外风雨,又不影响视线。
就在此时,对面高大的中年男子柴彪突然看向顾烬开口道:“您可是发源县那位破解陆氏凶宅之谜的顾经理?”
“正是。”顾烬点头确认。
“我……我有一友人十分敬仰您,”柴彪思索片刻,续道,“他时常在邸报上见到您的名字,觉得您的经历比说书人口中的故事还要传奇。
“若他有幸见到您,恐怕难以置信,赫赫有名的顾经历竟如此年轻。”
“我亦难以置信,”旁边的冯不器插话道,“我家侄子与顾大人同龄。可他整日与一群狐朋狗友混迹,只知斗蟋蟀、掏鸟窝。”
“唉,我儿子亦如此,”柴彪亦随之叹息,“他无修行资质,我只好送他去私塾读书,盼他日后能考取功名。谁知昨日私塾先生告知,他已连续逃课三日……”
如此,两位中年男子寻得共同话题后,自然而然打开话匣,开始抱怨各自家中的顽童,还不忘以顾烬作比。
车厢内的紧张气氛似乎渐渐散去。
顾旭从破旧的行囊中抽出一本泛黄的小册子,用一支磨秃的炭笔在上面胡乱涂写,脑中盘旋着有关生存与破局的种种思虑。
时小寒则挤过来,好奇地盯着他的笔记。
可她终究不是个善于深思熟虑之人。
不久,她便对那满纸密密麻麻的文字和杂乱无章的标记失去了耐心,一种熟悉的无聊与焦躁感悄然滋生。
“还要多久?”她打着哈欠问道。
“时队长,我们已穿越半程废土,”驾驶室里传来老车夫沙哑的声音,“按这速度,今晚能抵达避难所。”
“真是蜗牛爬。”她嘟囔着,嘴角勾起一抹嘲讽。
就在此刻,车窗外的寒风陡然增强,犹如一只饥饿的巨兽,发出低沉而凄厉的哀鸣。
沙尘暴降临了。
黄沙如狂潮般汹涌,遮蔽了天空与大地,将最后一丝光线吞噬殆尽。每一颗沙粒,每一片破碎的金属碎片,都在风中化为锐利的箭矢,直指晦暗无边的天际。
世界被黄蒙蒙的混沌填满。
天是黄的,地是黄的,甚至连他们呼吸间吐出的气息,也被染成了昏黄的颜色。
“嚎——”
黄沙中传来一阵阵凄厉的狼嚎,此起彼伏,震颤人心。
凭借敏锐的生存直觉,顾旭穿透漫天沙幕,察觉到数百只灰狼正在风暴中疾驰而来。
它们的眼眸空洞而冷酷,尖锐的犬齿在风沙中闪烁着冷光,目标直指那辆摇摇欲坠的装甲马车。
“沙暴猎手。”
同行者们心中不约而同地浮现出这个令人畏惧的名字。
在这片废土上流传的故事中,“沙暴猎手”并非单指某个人,而是指一类驾驭风沙、操纵狼群的神秘存在。就像人们口中那首古老的歌谣所述——
“狂风是她的怒吼,沙暴是她的斗篷。她在废墟之城中独舞,狼群、畸变兽与流亡者皆是她的臣民……”
如果说“裂地巨鳄”象征着废土的原始暴力与无尽灾难,那么“沙暴猎手”便是那裹挟着美艳外表、却又致命无声的梦魇。
“据避难所的老猎人讲,这条路线相对安全,猎手通常不会涉足……”老车夫透过风镜,望着漫天黄沙,声音中充满困惑与恐惧。
“顾队长,我们该如何应对?”身材魁梧的柴彪紧握手中锈迹斑斑的步枪,紧张地看向顾旭。
逃离。
这是顾旭此刻脑中的第一个念头。
若是他孤身一人,或许早已启动动力背包,逃离这场风暴的中心。然而,他身边还有时小寒,还有那两位初次并肩作战的避难所队友。
“下车,准备迎战!”顾旭沉声道,“沙暴已封死我们的退路,这是唯一的出路。”
“可我们怎可能敌得过猎手——”
“——现在我们面对的是狼群,而非猎手本人。保持冷静,或许我们还能找到一线生机。”
经历过无数次生死边缘的挣扎,顾旭深知在绝望中寻找希望的重要性。他曾深入辐射弥漫的陆氏废墟,也曾攀上崩塌的崂山断崖,更凭借身上携带的应急装备多次化险为夷。这些经历让他在危急关头仍能保持冷静,理智地审视当前的困境。
他忆起陆诗遥的残魂如何利用辐射能量,顷刻间将唐荟的爪牙化为尘埃。而眼前的猎手,其力量恐怕远超陆诗遥,甚至可能触及传说中的“圣者”层次。
若她真有杀意,只需掀起一场更为猛烈的沙暴,或是直接召唤致命辐射,即可轻易取人性命。
而此刻,仅是一场沙暴、一群狼群,与那些恐怖的辐射攻击相比,显得过于“温和”。
“她到底图谋什么?”顾旭眉头紧锁。
然而,未等他找到答案,狼群已如疾风般逼近。
时小寒挥舞着沉重的“废铁巨刃”,斩向领头的灰狼,刀光中仿佛映出饕餮的幻象,气势磅礴如山岳压顶。
顾旭则掷出一枚“驱邪弹”,直射前方狼群。
柴彪扣动扳机,冯不器从战术背心里摸出装有法术模块的手弩。
灼热的火焰与凌厉的刀光交织,瞬间吞噬了数十只灰狼。
待硝烟散去,灰狼并未像变异生物那样化为焦炭,而是化作一滩滩黄沙,随后迅速凝聚成新的狼群,再度冲来。
“它们并非变异生物,”顾旭判断道,“只是猎手利用沙暴之力塑造的幻象。”
他取出“静寂之笔”,准备施展“万籁消音”来破解猎手的法术。
然而,就在这一刻,领头的灰狼化作一道黄沙疾影,瞬息间逼近冯不器,冰冷的利齿瞬间咬住他的咽喉。
冯不器还未来得及挣扎,全身便被黄沙覆盖,转眼化作一座沙塑雕像,面部凝固在惊恐之中,无法动弹。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如同一场幻觉。
顷刻间,狼群、冯不器、肆虐的沙暴以及脚下的黄沙,全部消失无踪。
临近黄昏,顾旭一行人抵达了沂山哨站。
此处的阴郁气息远比外界浓重。
乌云如墨,几乎遮蔽了整个苍穹,树林间弥漫着灰暗的霾雾。空气混杂着一股刺骨的冷意,每一次呼吸都仿佛在肺腑间刮过一道寒霜,令人倍感压抑。
顾旭清楚,普通人无法在这种环境中长久逗留。
他们不像修者那样,能以生命能量抵御阴邪之气的侵蚀。
那股无形的力量会悄无声息地侵入人体,蚕食理智,吞噬灵魂,最终将人变为行尸走肉般的畸变体。
“你们终于到了。”
当顾旭与时小寒相继走下装甲马车时,一个熟悉的身影穿过一排排临时搭建的防御工事,走向他们。
“陈队长,”顾旭立刻点头致意,“今日战况如何?”
来者正是陈济生。
此时陈济生的“七曜战甲”显得皱褶斑驳,沾满了泥土与尘埃,手中紧握着一只磨损的水壶,面容显露出疲惫之色。
“按照魏指挥官的指示,我今天与另外两名第四境修者组成小队,前往沂山山脚的桂树镇,计划营救那里的幸存者,”陈济生边拧紧水壶盖,边面无表情地讲述,“然而当我们抵达桂树镇后,发现情报有误——那里根本没有任何活人,已然变成了一座彻头彻尾的畸变镇。”
“情报有误?”时小寒身旁插话,面露疑惑,“我记得青州府内有几位精通天机术的修者……”
“天机术有其局限性,”顾旭解释道,“它并非无所不能的探知工具。
“许多高阶强者能够凭借自身力量干扰甚至屏蔽天机。譬如,空玄散人曾在崂山区域布下禁制,致使司首大人无法通过天机术探测该区域遗迹。”
“这么说,沂山一带的情报失准,是由于雪暴猎手的影响?”时小寒摸着下巴,陷入思考。
“极有可能。”
“沂山的状况比我们预想的要严峻得多,”陈济生面色严峻,“由于情报不准确,修者们无法像处理常规任务那样精确锁定畸变体位置和数量,每一次出击都如同盲人摸象。
“此外,从首都运来的补给物资也远低于预期。幸亏有皇长子殿下与魏九思指挥官慷慨资助,才确保了驱魔司修者的战斗与日常修炼不受影响。”
“皇长子殿下亲自参与了?”顾旭听闻此事,略感惊讶。
“没错,”陈济生点头确认,“过去几天,皇长子殿下始终与沂山哨站的修者们并肩作战,斩杀了大量畸变体,甚至还亲手救回了几位军官。我今天也有幸在人群中远远望见他,果然是传闻中的英姿飒爽。”
“皇长子殿下竟亲临前线!”时小寒瞪大双眼,惊叹不已。
身后高大的柴彪更是愣在原地,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芒,低声自语:“没想到我有生之年竟能与帝国皇子并肩抗敌……”
见周围众人如此反应,顾旭心中暗自评价:这位大皇子在齐人心中地位极高。
然而,或许是作为穿越者,或许是曾在“论道之境”中听闻四皇子萧尚贞以女声欺敌,或许是知晓大齐皇室某些不为人知的秘密……顾旭对大齐皇族并未抱有如同伴般的敬畏之情。
就在此刻,一名身穿军服的信使来到他们身边,向顾旭敬礼道:“顾大人,殿下希望与您面谈。”
在场众人目光瞬间聚焦于顾旭身上。
“差点忘了你还是皇子的私人顾问。”时小寒拉了拉顾旭的袖口,撅嘴道。此刻她觉得皇室子弟似乎也并非那么高不可攀。
而高大男子柴彪则不自觉地后退几步。他深切感受到面前这位年轻修者的非凡之处,与自己显然不属于同一世界。他们同行至此,不过是命运的偶然安排。
此后,这位少年将在光芒璀璨的道路上继续前行;而自己则将回归偏远的避难所,在昏暗的办公室里通过无线电接收他的事迹,默默期待自己的后代也能成为如此杰出的人物。
“终于,我们找到了你,顾大师!
“实在难以置信,你在如此青春年华,竟已具备如此深湛的符艺造诣!这等符道天赋,只怕连国师大人也会为之艳羡不已!”
顾旭忆起,确曾在前往青州前使用过一张“疾行符”,随后随意丢弃在废品堆里。
“去年十月初,我亦在青州,”萧尚元直言不讳,“那时目睹沂山雪暴猎手在青州肆虐、残害民众,我向父皇请命,欲以手中利刃为民除害。
“但我无意让人误会,认为我只是借此追逐名利。故而隐瞒身份与行踪。
“遗憾的是,那雪暴猎手的实力远超我预期,我竭尽全力仍未能击败她,反遭重创、狼狈逃窜。幸亏国师的师弟何先生施展神奇的‘缩地术’将我救出,否则我早已成为猎手口中的亡魂。”
原来何逸群那次紧急奔赴沂山,竟是为了救这位皇子。
顾旭心中暗想。
萧尚元稍作停顿,继而微笑着继续:“然而我并非轻言放弃之人。一时挫败,不会让我动摇为民除害的决心。
“同时,我也明白仅凭一己之力,难以抗衡接近圣者级别的沂山雪暴猎手。
“因此如今我身处此营地,希冀与诸位修者共同作战,为青州民众铲除雪暴猎手这一心头大患。”
“殿下心系黎民,实属难得,”顾旭平静地赞美道,“若青州民众得知殿下的良苦用心,定会对殿下感激涕零。”
无疑,这位大皇子言辞圆滑,笼络人心颇有一套,与那位稚嫩的胞弟相比,简直是天差地别。
若非这世界存在世家门阀与超凡力量,萧尚贞在手腕出众的兄长面前,恐怕毫无竞争优势。
“然而,顾贤弟,今日我关心的并非青州民众的看法,而是你的心意,”萧尚元微微俯身,专注地凝视顾旭双眸,“明日愿否与我并肩战斗,让我亲眼领略顾贤弟的符道风采?不知顾贤弟是否应允?”
萧尚元的话语留有余地,并未直接要求顾旭在夺嫡之争中选边站队,成为其拥趸。
然而这也意味着,这是一项难以拒绝的请求。
毕竟此刻正值对抗雪暴猎手的关键时期。
如若拒绝,其言辞很可能被断章取义,成为他人攻击的把柄。
“殿下有令,岂敢不从?”顾旭微笑着回应。
他无意卷入皇室权力纷争。
故而大皇子欲与其称兄道弟,他则须恪守君臣之分。
“那明日便静候顾贤弟大展神威!”萧尚元面色依然沉稳,情绪不露分毫。
一旁,樊诚微蹙眉头,似在思索;魏九思则面带微笑,对顾旭投来赞赏的目光。
………
数分钟后,顾旭走出这简陋的棚屋。
此时他瞥见时小寒手持餐盒,闷闷不乐地倚墙而坐。
寒风凌厉,吹乱她的黑发,头上的饰物随之轻颤,但她全然不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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沂山峰顶。
一片与世隔绝的冰雪天地。
清秀少女身着纯白长袍,端坐于巨大的冰晶之上。
她容颜秀美无瑕,肌肤如雪般皎洁,仿佛冰晶雕塑。
然其双眸空洞无神,宛如黑洞。
此刻,一只皮毛洁白无瑕的巨狼悄然出现,将一个冻成冰雕的矮小中年男子掷于她脚下。
男子双目圆睁,满脸惊恐。
正是刚遭劫持的冯不器。
见此情景,少女自冰晶上起身,伸出一根手指,轻轻触碰冯不器额头。
接着,她从冯不器体内抽出一道朦胧光影。
那便是冯不器的灵魂。
顷刻间,冰雕崩裂成碎片。
少女阖上双眼,轻吸一口气,将冯不器的灵魂吸入体内。
再度睁开眼时,双眸已不再空洞,而是焕发出熠熠神采。
人类有其忧虑,妖魔亦有其苦痛。
成为猎手后,她必须定期吞噬人类灵魂,以维系自身的灵识。
否则后果将不堪设想。
然而在她心底深处,始终坚守一份稚嫩的信念——
“勿伤无辜之魂。”
那些巨狼既是协助她捕食的爪牙,亦是她的耳目。
她能借巨狼之力,施展“慧眼”神通洞察世界。
在“慧眼”视角下,每个人身上或环绕黑雾,或闪耀金光。
金光象征功德,黑雾象征罪孽。
世人皆以为她杀戮无度。
实际上,她会选择黑雾浓重之人作为猎物。
如眼前冯不器,外表道貌岸然,实则曾为独占家产杀害兄嫂。
然此举并不能洗脱她杀人的事实,只能稍稍缓解内心的罪疚。
多年来,她以猎手之身,固守着这份愚直的原则。
然而今日,她察觉自己对本能欲望的控制力正在减弱。
因为在那片林海中,她瞥见一个少年,看似眼熟,周身散发出诱人的芬芳。
真想将他吞噬殆尽。
然而在“慧眼”视界中,那少年周身却闪耀着璀璨的功德金光。
忍耐。
忍耐。
忍耐。
她在心中反复告诫自己。
陆诗遥,你曾是人类。
若因一时冲动将他吞噬,你与无智的野兽又有何异?
“今日阴气尤为浓重。”大皇子萧尚元望着雾霭弥漫的山林,眉头紧锁。
“的确如此,”樊诚赞同道,“料想沂山周边已难觅生还者。”
顾旭默然跟随,警惕地环视四周。
苍郁古木矗立于昏暗之中,弥漫着湿润与腐败的气息。巨硕树冠如巨伞般遮蔽天际,繁复根系化作陷阱重重,寒霜冻结枝叶,永不融化。
按照昨晚拟定的策略,来自京城的数名第六境修者将深入沂山探寻雪暴猎手的踪迹及那座神秘黑石祭坛;第四、第五境修者将前往沂山西侧迎战,据悉该处聚集着众多畸变怪物;而第二、第三境修者则以小队形式,前往东、南两侧村落营救幸存者。
顾旭则是例外。
他被点名加入大皇子萧尚元的队伍,前往营地附近的山岭对抗畸变体。
在那里,一段官道已成为畸变体巢穴,严重阻碍了青州府物资运输。
与他同行的,除了萧尚元,还有第六境供奉樊诚、第五境青州府指挥官魏九思,以及两位第四境修者。
作为第二境修者,顾旭置身其中,显得格格不入。
用一个词形容他的心境,那就是“群雄逐我”。
顾旭深知,大皇子此举意在借此机会观察他的实力。
自被皇帝任命为“侍读”以来,他已步入大齐权贵视线,难以再如以往般低调行事。
这让他颇为烦恼。
谁让自己如此出众呢?
寒风呼啸,吹得林影摇曳,犹如活物般狰狞。
“青州府三大凶患,皆非善茬,”青州府指挥官魏九思插言道,“殿下,我等曾以为雪暴猎手仅能操控风暴雪与唤物,未曾料其能凭空制造大面积阴煞之气。其危险程度远超我等预估。若再无对策,恐怕需如昔日对付‘九婴蛇妖’般,求助圣人亲自出手。”
听罢此言,顾旭心中暗评:魏大人果真是时刻不忘呼吁京城支援。
“青州府三大凶患……有雪暴猎手,有九婴蛇妖,另一者是何方神圣?其是否如雪女这般可怕?”萧尚元饶有兴趣地询问。
“另一者……”魏九思紧锁眉头。
他发现自己脑中一片空白,竭力思索也无法想起答案。
“抱歉,殿下,”沉思良久后,魏九思低头愧疚道,“我一时想不起来那畸变体的名字。这是我失职。待我返回营地,定会尽快告知您。”
“无妨,”萧尚元微笑道,对此毫不介意,“我只是随口一提。当前首要之务,仍是应对雪暴猎手。”
第三凶患究竟是什么?
顾旭也开始默默思索。
他回忆起曾向陈济生、崔天佑等人询问过这个问题,但他们均以“忘记”、“不清楚”等理由回避,从未给出确切答案。
顾旭自己也曾考虑去藏书阁查找相关资料。
可每当进入藏书阁,他总会忙于研读其他修行知识,将这个问题抛诸脑后。
“此事委实诡异,”顾旭心中暗想,“想不到我有‘博闻强记’天赋,竟也会遗忘。待沂山任务结束,我定要好好查查这第三凶患。”
就在此时,山林中异动渐起。
枝叶随风沙沙作响,仿佛伸出手指互相挠抓。
远方传来泉水潺潺与若有若无的哀嚎。
“畸变体接近。”樊诚平静道。
他的语气波澜不惊,暂无出手之意。
“它们实力不强。若我感知无误,最强者不过‘野鬼’级别。”魏九思也微眯双眼,补充道。
“顾贤弟,今日能否让我们见识一下你那神乎其技的符艺?”大皇子萧尚元微笑开口。
顾旭表面镇定,心中暗自腹诽:一群大佬袖手旁观,让一个第二境小修者去对抗畸变体,这说得过去么?
此刻他已明了,大皇子滞留沂山并非真心“为民除害”,实则是为将来夺嫡积累政治资本。
“自然可以,殿下。”顾旭淡然回应。
数分钟后,数十道黑影自林中暗处显现,逼近他们。
形体瘦削,外形近似人类,肤色惨白如尸,身着破烂衣物;周身缭绕黑气,双目呈骇人的暗红。
行进间,它们不时发出凄厉嘶吼。
顾旭知晓,这些畸变体不久前还是附近村落的居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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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后,顾旭走进一间简陋木屋,与大皇子萧尚元、皇室供奉樊诚、青州府指挥官魏九思会面。
屋子由法术临时搭建而成。
屋内布置简朴。
一张粗糙大桌,几把硬邦邦木椅,构成了临时会议室。
顾旭步入屋内,萧尚元立即面带笑容起身迎接;顾旭正欲拱手行礼,萧尚元一把抓住他的手臂,连声说:“顾贤弟不必多礼。”
萧尚元面容与胞弟萧尚贞有几分相似,堪称英俊,只是眉宇间少了些稚气,脸部线条更为硬朗。
虽然这位大皇子看似亲切随和,与顾旭以兄弟相称,淡化官职与礼节。
但顾旭注意到,萧尚元的眼神冷峻,透出一股不容置疑的傲气——恰似一头威猛雄狮,傲然占据领地,一旦有人冒犯,便会露出锐利獠牙。
待众人落座,萧尚元直奔主题。
他从怀中取出一张符纸,递至顾旭面前,问道:“顾贤弟,此张‘疾行符’可是你的杰作?”
这张符纸并非出自他手。
符上的笔迹陌生而生疏,绝非他所书写。
然而,那突破常规的创新思路确是他的独特印记。
他从未传授过改良版“疾行符”的绘制方法给任何人。
因此,在这片废土之上,唯有他能创作出这样的“疾行符”。
“此符乃我方仿制,非原版,”大皇子似乎察觉到顾旭眼中的困惑,笑言解释道,“最初那张‘疾行符’,是在青州府废墟中的杂物堆中偶然发现的,樊伯伯断言其必出自高人之手。
“为追追寻这位符道高手的身份,我们历经艰辛,颇费周折。
“如今,我们终于寻得你,顾大师!
“难以想象,你尚未成年,符道造诣竟已达如此境界!这份天赋,怕是连国师大人也要为之艳羡不已!”
顾旭此刻忆起,确曾在前往青州府途中使用过一张“疾行符”,之后随手丢弃于废纸堆中。
“去年十月,殿下也在青州府?”他问道。
“是的,”萧尚元直言道,“那时见沂山雪暴猎手肆虐青州,残害百姓,我便向父皇请命,欲以手中利器为民众除害。
“为避免他人误会我是为博名声而为,我隐匿身份与行踪。
“然而雪暴猎手的实力远超我预期,我竭尽全力仍未能胜之,反致自身重伤狼狈。幸得国师师弟何先生施展‘缩地成寸’秘术,才将我从生死边缘救回。”
原来何逸群当日急赴沂山,正是为救这位皇子。
顾旭在心中默默回顾。
只听萧尚元稍作停顿,又微笑续道:“但我素来不轻言放弃。一次挫败,不足以令我放弃守护百姓的初衷。
“同时,我也明白,仅凭我个人之力,无法抗衡接近圣人实力的沂山雪暴猎手。
“故而今我身处此营地,欲与众修者共抗雪暴猎手,为青州百姓除去这心头大患。”
“殿下心系黎民,令人敬佩,”顾旭平缓赞许道,“若青州百姓得知殿下的苦心,定会对殿下感激涕零。”
这位大皇子言辞圆滑,笼络人心之术颇高,与他那位稚嫩的弟弟相比,简直判若云泥。
若世间无世家门阀,无超凡力量,萧尚贞在如此手腕老练的兄长面前,恐怕毫无竞争力可言。
“不过,顾贤弟,今日我所关注的并非百姓之心,而是你的心意,”萧尚元身体前倾,目光紧紧锁定顾旭双眼,“我欲明日与顾贤弟并肩作战,亲睹顾贤弟符道风采,不知顾贤弟可否允诺?”
萧尚元之言留有余地,未直接要求顾旭在夺嫡之争中明确立场,成为其追随者。
然而,这也意味着这是一个难以推脱的请求。
毕竟此刻正值对抗雪暴猎手的关键时刻。
如若拒绝,话语极易被断章取义,成为他人攻讦之柄。
“殿下有令,岂敢不从?”顾旭微笑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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