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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互衷肠,忆往昔


  

日窜百格殿堂,悠悠转翠的屏前金丝鸿鹄,耀着夺炫的光姿,晃眼的紧,叫人只瞧一瞬就得移开眸子。

吴王一身紫衣蔽体,将手搁在案上,衣袂襕边缀有的夔纹银线经日一映,却如皓月华霜,引人侧目。

只见他眼饰轻愁,压下了眉湾浅度,眸中盛的是那一日的姝颜丽姿,将将的微渺纹波,只呈现的是久久却揽不尽的风物宜人。

那一日说出的话,虽是冲动之下的妄言  ,然则也未必不是他心中所愿,内里所想。

吴王将目光扬了一寸,递了个眼波与孟玄陌,轻愁化作无颜水消逝不见,叹息一声吐出一口气。

“如今方才明白,虚妄便是虚妄,梦是渺,现实是疏,终究是两不情愿。”

孟玄陌身子歪坐着,凤眸微眯掩的是那本身的怅然与晦暗,只余的是那切切哂笑。

“吴王兄如今说话倒是越来越有意思了,你道两不情愿,在我看来怕是未必吧。”

香薰瑞烟袅,两人对坐,互不言语,只将旧盏换了新茶,饮罢方知云雾浓厚已入喉,粘得满齿清馨味。

“行了,不谈这些话,说点正经事。”久到一盏将尽,方才于无寂之中偷得一抹声音。

孟玄陌才稍稍端正其位,却是盘腿而坐,狭眸凤眼,撩人的很,若此时对面坐的是一位女子,定是能勾去不少魂。

“太子那边失了肘,想来已是大厦将倾,吴王兄既是无意于那个位子,又何必要与太子作对。”

这会又是恢复了面上清冷,将嘻哈扫尽,只余严肃与正经,仿佛此事极其严重般,还刻意压低了声儿。

“让魏王捡了个便宜,莫不是起离间之心,或是帮衬之意。”

吴王眸中现了刺透兵瞿的狠厉,瞳色像血色的猩红,夺眼的日头也化不开面上的黑沉,经年的调和也抹不去那一抹伤痛。

“生母不过就是一亡国公主,贱种的命,也配与本宫站在一处。”随后将他一推,便倒在了地上,自己却在一旁笑得合不拢嘴。

那时的他也不过是五岁般光景的孩童,太子又何尝比他年长多少,只因着他为庶,是亡国公主之子,便可以随意欺压侮辱。

到底是世道只容得强者欢腾,不许弱者语喃,还是其它如何?自他长到如今年岁,方才懂得太子既为嫡就不需任何理由。

吴王眉间波纹凝成了一道锋利宝刃,眸中含的是急开发魄的刀子,忽在这时却是一手重重施力将盏中茶渍斜了一丝而出。

攒魂留魄,开腔的音若寒蝉孤凉,直入对面人耳中:“你自知何因,苦得来问我,岂是找不快?”

衣上明铃与佩撞声翠,敞开的窗牗,摇得嘎吱响,是入鬓风厮磨,迎得几堆乱。

吴王凝他面容,囊的是千场景,却只留得一抹姿,将声缓言轻了一些,却仍旧不是好语气。

“帮魏王?本王岂会,两生异心,兄弟阋墙,隐祸触发才好。”

孟玄陌叹息抚眉鬓,将担的那份忧快浮上岸,自喉中脱口而出:

“吴王兄心中还有恨?只如此这般,终是留着隐祸,于己无一丝好处,可是值得?”

“折辱己身,依了他那嫡子躯,便可肆意将本王比作尘下泥,又怎能不恨?”丈量百余深度,方才吐出那些话,平日里从来不会言的。

“本王久未在朝中活跃,与前朝大臣往来甚稀,又怎会寻到这处。”吐字语阑珊,将过往揉进骨子里消散。

“玄陌,今日可愿陪本王饮一杯?”吴王瞥他一眼,轻口出语,说的自然是酒。

“吴王兄平日里不是不喜饮酒,今日怎么反倒是想了?”勾勒一浅唇语齿笑,又恢复了那不正经的模样,想来还是这样更能适应他。

“借酒消愁罢了。”吴王将棱角锋芒藏匿,起身行至格架前,将那未开坛的花雕拿起,又执起了两只樽。

反将回身,来到孟玄陌身前将坛口打开,倒了一樽酒予他,这才坐到自己的位子,给自己杯中也满了一樽。

探指勾樽,瞧杯中酒色黄橙清亮,一饮而尽,本也不是烈酒,馥郁芬芳,醍醐之味晕满室甘香醇厚。

吴王放下酒樽,目光深邃,似是要望穿孟玄陌内里,却见他已是慢慢放在杯盏,吐了一口气,终于是道出了那句话。

“你可想留在我吴王府?”

孟玄陌听此手肘抖了一下,眸中乌珠不动,低头沉思,吴王看在眼中却不逼他,只静静等着他的答复。

终于是抬起了头,眸中现的是一方清明有韵,酒香萦萦堵不住他的话。

“不了,我这人生性散漫,惯爱自由,这王府里的甚么规矩于我而言是约束,还不如外头畅快。”

忽一时又是勾了那抹凤眸,笑得好不正经,连着说话也是没形儿。

“况且小弟还想往那平康坊去,那曦若姑娘可是等着我。”

“曦若姑娘?”吴王听声疑惑,像是想起了什么。

“可是那平康坊里第一娇,艳貌绝才羡秋娘。”吴王寻他面容望去,内里似有惊,将掌覆上案几,却是倾倒了杯,复将其扶起。

孟玄陌嗤了一抹笑,极为轻佻道:“不过是那些个浪荡公子随口的称誉,若是颜色故去,又当如何?”

敛了笑貌,迎了沉重之态,腔调颠覆此前存的轻浮,竟是凄怀起来:

“身在风月场中,又有多少如意。于她只不过是纵有丽才清高志,奈何风尘卖笑靥。”

这会儿倒是吴王面上晕了一抹笑,似调侃般的语句:“你才见了她几回,就这般放在心上,莫不是动了真心。若是如此,赎了回来,岂不便宜。”

“这些事日后再说罢,这如今待得也够久了,也是该走了。”孟玄陌探头往牗外望去,却是日上拢头,悬于正中,将将要偏了方位。

他起身,对着吴王的意味深长,道了一句不轻不重的话语:“吴王兄日后若是有何事,可随意来寻我,长安少不了一个孟玄陌。”

吴王轻轻点头,孟玄陌踏步离了无妄阁,终究是不见了人影。

如今却说那清漪阁中,萧青婉卧于榻上,纤手弄新橙,用了个银勺将紧致的橙皮破开,又拈走白韧扨的心皮,这才慢慢入得口来,是酸甜交叠,她甚是爱食。

说是从江南运来的,吴王府得了一些,吴王竟是都送到了她这里,她心中想的却是兴许也没人爱吃。

“姑娘,姑娘,阿言来了。”皎月在外头叫嚷,她听声这才起了身,将绣履套上,那未食完的橙子也被她搁在了案上。

提步款款,裙摆底下的纱,轻轻飘扬起舞,揽的是风声的渺澜,携的是袅袅的身姿。

来到了外头,萧青婉一袭鹅黄襦裙,外罩淡黄烟罗纱,站在阶上,垂眸望去那下首的人。

只见他是低着头,瞧不出本来面容,萧青婉琼圆慢调,问他:

“你叫什么?”

那人这才抬了一点面容,恭敬道:“回王妃的话,奴名非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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