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掌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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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照常来到香满园,径直去了二楼雅间里坐下,等了许久也不见掌柜的前来拜见,这才差遣身边的小厮去查问情况。
“掌柜的,怎么回事?身上的皮痒啦?看不见我家二老爷坐在这里等你?”正说着,那小厮上手推搡着掌柜的。
那徐掌柜也是个人精,依旧带着万年不变的笑容到了雅间内,“还望二老爷见谅,属实是今天下面太忙,没看见您今日过来。”
“罢了罢了。”苏洇摆摆手,一副大人不记小人过的样子,“今日十五,我也是照常过来查账拿银票的,不然谁愿意来你这地方。”他环视打量了一下这个包间,一副十分看不上的样子。
苏洇照旧拿起桌上的茶壶,想给自己倒水,只是显然 ,这次是空的。
还不等他发火,身边的小厮就已经叫出声来。“姓徐的,你什么意思,我们老爷来了也没个茶水喝吗?还不去拿最好的雨前龙井来!”
苏洇一脸欣慰的看着自家身边的小厮,心里想着,还是自己家的人用着舒心,哪里像这个教不会的,要不是看他还能把这个酒楼打理的像样,迟早把他换了!
“是是是,这就给您上。”说完便转身出去嘱咐在外面的小二,“随便去泡壶龙井来。 ”
“掌柜的,这次不拿您珍藏的茶叶吗?”那个小二不太放心的问道。
“去吧,他又喝不出来,何况之后他再进香满楼也难啰。”小二这才放心下去,然后徐掌柜安排好又回到雅间听训,因为他大概也知道,今天这件事情没这么好结束。
“最近的账本呢 ?银票呢?”苏洇不耐烦的出声质问,“平时你不是都会准备好的吗?现在浪费我这么长时间,要怎么算啊?”
等他说完,小厮一脚将徐掌柜踹的跪下来,他用力的捏着徐掌柜的下巴,“回老爷话!账本呢?”
徐掌柜哆哆嗦嗦的看着眼前的两个人,开始思考以前是怎么忍受这两个人每个月都来这里收账的呢?现在看活脱脱的像是来让他交保护费的。“回二老爷的话,今天一大早大老爷就传话让我带着账本和银票去府上,还问了香满园这两年的经营情况,这件事情,他没同您老人家说吗?”
苏洇一把推开挡在徐掌柜面前的小厮,站在他面前恶狠狠的质问他,“你这是什么意思?”
徐掌柜装作十分可怜又无辜的样子,回道:“小人也不清楚啊,只听苏府小姐说,以后每月十五,账簿和银两都由我们亲自送到府上检查,不必专门人一家一家的来收了。”
苏洇听完只觉得晴天霹雳,这是要断自己财路啊,立马抬脚就要去要个说法,也不管后面的小厮有没有跟上。只有小厮还在心疼刚上来的雨前龙井,拿走壶盖,咕咚咕咚喝完了才去追自家主子。
苏洇前脚刚走,刚来送茶水的店小二眼疾手快的进来扶起来自家掌柜的,自然是看到了这一幕,徐掌柜原以为他会问自己茶水钱没有结怎么办,结果只听店小二小心翼翼的说:“他不烫吗?”
徐掌柜扶额不知道要说什么。
苏洇出来后一连去了五六家铺子,结果这五六家掌柜的都跟徐掌柜的说辞别无二致,他只能灰溜溜的回到马车里,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如何处理这件事情,显然大房这是要撕破脸皮了。
“老爷,这可怎么办啊,要是没钱了,我妹子那边可就揭不开锅了呀。”边上小厮见苏洇没了主意,开始在边上旁敲侧击道。
“她跟我这么多年了,我什么时候委屈她过,少操这份闲心。”苏洇嫌弃的看着身边的这个小厮,生气道“先回家。”
家里那位可是个泼辣的,要是让她知道大哥想要一手遮天,不给我们活路。就算大哥是天,她也能去给我撕开个口子,我只要跟在后面捡现成的便罢了。苏洇想到这里,今天也是难得露出来了满意的笑容,彷佛他已经看到大哥一家是怎么被自家娘子骂得狗血淋头的样子了。
回到家里,他同娘子一卖委屈,她的性格就已经开始坐不住了,一副要去讨公道的模样。这一切都跟他预料的一模一样,除了中间她还骂了自己半个时辰的窝囊以外。
骂了那么久,事情还是要办的,胡大娘子刚坐下,苏洇就殷勤的递上一碗晾的刚刚好的茶。见自家相公还算有诚意,自己心里的火气便消下去三分。
“娘子觉得这件事情,我们要如何同大房那边分辩?还希望娘子帮为夫拿个主意啊。”苏洇乖顺的用自己的衣袖给自己夫人扇着风,一副生怕夫人被气到的样子在边上做小伏低。
胡沁甜听自家相公如此倚仗自己,属于她自己本身的骄傲感油然而生。当初母亲不是没有给她介绍过别家的公子,为何自己偏偏会选择苏家这个没实权的偏房二公子呢?还不是因为他够听话,家里家外不管什么大事,只要她过问,那就都是听她的,有几个当大娘子的会不羡慕?
还记得当初自己与他那个嫡母不对付,回来抱怨了两句,也是苏洇亲自与大房沟通,准允自己同他搬出来,另府别居的。想到这里,苏洇唯一的那点窝囊都开始变成了令人心动的闪光点,便罢了,他苏洇离了我胡沁甜还能活得下去吗?
“罢了,再生气这件事情也需要解决。你去找你们苏家那几个宗族长老来,我们去大房那里同他们讲讲道理。”至于找哪几位,他们都心照不宣。
“小姐,外面二老爷带着两位老太爷来了。”
“嗯,我知道了,我换身衣服就过去。”相比较于华霏的惊慌失措,苏言溪一副早知如此的波澜不惊。
想到上一世父亲因为跟陛下政见不同,逐渐失了圣宠,被贬至黔州做了个看守城门的定远将军。
原本就这样清贫着过,她也不是不能接受,只是这时候因为祖母心疼自己想吃城东的义兴斋的点心,便自己出门替我去买,回来的时候赶上了一场秋雨,等到第二天过后,祖母一病不起。
上一世的时候,祖母连着喝了一周的苦药,却不见一丝好转。她至今都记得老奶奶将她叫到床前,伸出来的形同槁木的手,她就那样轻轻的握着自己,却感受不到一丝重量。
“溪儿,是祖母不好,祖母拖你们后腿了。家里这两天因为我的原因,没少请郎中吧,那些银子你还是要留着,不要乱花,要等到你父亲回来啊。”
“祖母,可是你的病,不能再耽误了。”
“溪儿乖,听祖母的话,让祖母就这么去吧,那些药真的是太苦了。银子留着,给我们溪儿多买两个糖果子吃。”祖母爱怜的帮自己拢了拢头发,交代完这些,就晕了过去。
溪儿会听话吗?自然不会,她也不顾外面多大的雨,就这样冲进雨幕里,她要去给祖母请郎中。
街上是空空荡荡,大家似乎都在躲着雨,也在躲着她。
她连着跑了三四家药店,都关门了。
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就在她走投无路的时候,她撞到了三殿下边衿桦的马车。
现在想想,也许一切都没有这么巧。
故事的后来往往都是那样顺其自然,他顺其自然的将自己送回了家,顺其自然的帮自己找医官救治了祖母,自己也明白,自己没有什么能够报答他的。能做的,或许就是在父亲再次凯旋而归的时候,她怀揣着感恩的心,选择嫁给他。
这段时间自己睡不着的时候,总是在想我们上一世两个人的相遇,太多巧合,巧合多的像是有人精心设计过。
实在是想不出来什么眉目,就算是猜测,不论真假都是平添烦恼罢了。
现在最想弄清楚的是,就算当时父亲被贬官,家中落魄,但是怎么都不至于连祖母看病的钱都拿不出来。光现在自己能看到的账本,陛下每年的赏赐和自家原本各处房产、铺子、田地,能拿出来的钱都够她们祖母两个相依为命到百年了。然而自己上辈子确是家仆尽散,身边只留下了一个华霏在旁,祖母汤药不灵,差点撒手人寰。
这中间少了的,直到自己重生回来后,用心查探,才发现最后竟然是苏洇吃里扒外,将他们大房的产业暗自挪到自己手里,对他们的境遇袖手旁观。
如果没有他,自家小老太太也不会受那么多的罪,也不会最后就算有名家医治,也最多再陪了自己三个月而已,最后父亲都没来得及见到祖母的最后一面。祖母,就算是为了你,这黏在我们身上吸血的虫,今天我也必须要赶走。
想到之前自己跟爹爹悄悄在书房说了这件事,爹爹除了震惊,满是难以置信。
“洇弟怎么会做出来这样的事情?实在是难以置信。你祖父临终之前虽将所有东西都给了我,却也一并将苏家所有名誉责任的重担给我担去了,要我要护他一辈子周全。他说小洇不必有大志,一辈子衣食无忧即可。所以你叔父就一直按着你祖父的嘱托,看管着我们苏家所有田产铺子。”爹爹追忆着往事,不明白为何长子要承担那么多血泪,次子只需要享受荣华富贵。
他顿了顿,不管父亲的决定是怎样的,他都没有任何权利去批判。“只是这么些年我也没认真的看过什么账本,毕竟我们一直在边塞,我唯一能相信的就只是手足情了吧。”
但是溪儿拿出来的东西一样一样的让原本摇摇欲坠的心,越坠越深。
他曾无奈的问着小溪,“溪儿,要是一直这样下去,我们家还会在吗?”
溪儿是怎么回他的呢?溪儿只是走到他身边,弯腰伏在他腿上,“爹爹,我们总会越来越好的。”
是啊,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
“你想怎么做就去做吧,爹爹总是会同意你的。”苏遡抚摸着女儿的秀发,也看得出来女儿醒后的成长。
“过两天爹爹估计就要去准备大阅仪了,排兵布阵、整肃军容都是顶顶重要的大事。六年前的兵部尚书唐绍大人就因为军容不整被陛下斩首,爹爹就丝毫不紧张吗?”
说到这件事情,苏遡的自豪感油然而生,“六年前那场大阅仪,陛下当场下令斩杀兵部尚书,那是多严重的事情啊,在场的官员都人人自危。只有我军军容严整,人头落于眼前,丝毫不受影响,陛下还夸赞我们有周亚夫当初细柳营的风范呢。你爹爹六年前可以被陛下称赞,六年后自然也还可以。“
苏言溪看着自家老爹的臭屁模样,欣慰道,“那爹爹就放心的去军营吧,这件事情我会在圣旨下来前处理妥帖的。不是说将门无犬女嘛,女儿定不会辜负父亲的期望。”
就这样,他们唯一可以攻破的希望被苏言溪说服安心的待在了军营里。
苏言溪换好了衣服,不疾不徐的走到正厅,只见两位远房的叔公坐在堂上,叔母正使唤自家的小丫鬟要给两位叔公换好茶,边上的苏洇倒是着急的一直来回踱步。
胡沁甜见等了半天只有一个小丫头前来,一改在两位叔公面前的恭顺,音调都拔高了些许。“怎么大哥家没别人了吗?只有个小孩子来见我们。”
倒是站在边上的苏洇稍微懂点事,扯了扯自家娘子的袖子,继而缓和的问苏言溪,“怎么大哥不在家吗?能否让他赶紧回府一趟,就说是叔父有要事与他相商。”
苏言溪看着他们夫妻两个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也没理,自顾自的走到两位叔公面前,问安行礼。两位老人家只得收起原本想要斥责苏言溪礼数不周的言辞,换了一个和蔼可亲的笑脸,让她先坐下回话。
等苏言溪入座之后,才不紧不慢的开始回他们的话,“回各位长辈的话,演武将近,父亲作为将军自然是领头在军营准备大阅仪,想必没有月余是回不来的。自古国事优于家事,是我们武将家眷深谙的道理,所以叔母的要求,言溪恕难从命。”
这句话一出,他们再闹着让爹爹回来处理这件事情,就显得十分无理取闹了。毕竟现在谁人不知,军中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这三年一次的大阅仪呢?谁敢阻碍?
胡沁甜听小丫头这么说,自然是开心的,毕竟才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懂什么呢?但是装还是要装的。
她立马换了脸色,笑嘻嘻的坐到苏言溪身边,“瞧我这大侄女说的,军令如山的道理,我们都是明白的。只是怕这些事情你一个小姑娘家做不了主。”
“这个叔母放心,临走前父亲将掌家令牌交予我,这个主,我自然是做得的。”只要你们到时候不反悔就好,苏言溪暗自握紧了拳头,时隔这么长时间再见他们,果然还是当初那样让人恶心。
“既如此,那就最好。那叔母便要同你讲讲道理了。”胡沁甜端起自己为人长辈的架子,开始说教。
“听说近日你让城中所有掌柜的将银两和账本都直接送到苏府来,可有这事?”
“有。”苏言溪坦然,胡沁甜一副她落入圈套里的样子。
“那你可知这些事情之前都是你叔父在管?你这样不知会一声就插手我家的事情,可算是逾矩?”胡沁甜开始咄咄逼人。
苏言溪闻言不为所动,端起自己边上的茶碗,开始细细的品华霏拿过来的阳羡茶,不错,是自己喜欢的。喝完,她开始不动声色的打量在座各位的茶碗,很好,不值钱的雨前龙井。很会省钱,苏言溪极快的给华霏递过去一个夸赞的眼神。
而边上早就等她给个说法的几个人,早就开始不耐烦了。赶紧说一下自己年纪轻不懂事办错了事情,然后再让给他们些好处,他们就赶紧走了呀,还着急回家呢。
“我不明白叔母的意思,这是我家的产业,我来看看公中的账目有何不可嘛?”
胡沁甜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紧赔笑,“这是哪里的话,我们又没分家,自然是一家。”
“那既然都是一家,账本和银两从我这里走和从叔父那里走,有什么区别呢?反正最后都是要入公中的帐的不是吗?”
那怎么可能没有区别,那区别大了,从你那里走,我们家哪里还有油水可以捞嘛!果然是不谙世事的小丫头,要是是别人说出这种话,估计胡沁甜此时都要翻白眼给她看了。
“是啊,可是我们一家总不好什么事情都不做,每个月白拿公中的红利吧。”
“那有何不可?别人想从我们这里分一杯羹都没有这个福气呢。”苏言溪斜眼看了一眼坐在上位的两位叔公,意有所指。“正好叔父可以趁着我管家的这段时间好好陪陪叔母,有何不好吗?”
苏言溪一副笑面虎的样子,油盐不进,估计交是不会再交出来的,胡沁甜对着苏洇使了个眼色,苏洇很快心领神会。
“这件事情说来就怪大哥,既然要你掌家,也得慢慢来才是啊。铺子里那么多繁杂的事务,哪里是你一个小姑娘管的过来的,不如就让叔父带着你,慢慢教你,溪儿可好?”苏洇说温柔,带着几分诱哄。
苏言溪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这件事情我也同爹爹讲过,但是爹爹却说无所谓,总归是我家的产业,哪怕就是被我管倒了几家铺子,我们家也是亏损得起的。”
谁料原本和气的苏洇听到这话却突然炸了毛,“这是什么意思,大哥这话是对我们家的不负责任。你们家倒是有俸禄有赏赐的,不像我们家就指望着这么点红利过活,你们家自然是无所谓,那不是要将我们家逼上绝路吗?”
终于,苏言溪十分欣慰,终于演戏演到了这一幕了。
“那叔父以为如何?”
“我苏家祖辈世代传下来的家产,自然不能被你们父女两个人败干净。要么你将管家权还是交给我,要么我们两家就此分家!”
“啊~叔父,这件事情哪里就到要分家这么严重了?祖母还在世,哪里有父母在就分家的道理呢?”
一直看戏的两位叔公终于有了点作用,终于此刻站出来劝和,“是啊,洇儿,哪里有父母在就分家的道理啊,想必我们小溪儿肯定会将这管家权还给你们的。溪儿,对吧?”
对吗?不对哦。
“叔公说到这里,我也突然想起来了,前段时间我因为一些事情一直卧病在床,如今好一点了却遍寻祖母不得,不知道叔父叔母可看见我祖母了?”
两位叔公也哑然,他们确实也很久没见过祖母了。
“大侄女这话问得,不在你家还能在哪里?”胡沁甜讽刺道,不理解为什么话题突然跑到那个老婆子身上了。
这个事情胡沁甜不知道,但是苏洇心知肚明。
自家娘子不愿意同自己嫡母住在同一个屋檐下,自己自然也不会喜欢,所以等胡沁甜提出来要同自己嫡母分开住的时候,自己内心别提有多开心了。自己立刻就修书给远在边塞的大哥,跟他商量了这个事情,就说母亲思念大哥,大哥不在的时候就想住到大哥的将军府去。还不等大哥同意,自己就跟嫡母说大哥在边疆遇难,嫡母自然是万般心痛。我就顺势劝嫡母住到山上白马寺去,为大哥祈福。嫡母也是想都没想就同意了。
等自己将嫡母送到山上安顿好之后,这才收到了大哥的信,大哥那个实心眼自然是想都不想的就同意了,还让我多去看望母亲,将军府大,多给母亲找两个丫鬟伺候。显摆什么啊显摆,跟谁不知道你将军府大一样。是你母亲又不是我母亲,有什么好看的!不出意外,她在山上死了我都不会告诉你,那是她欠我小娘的!
苏洇暗自发狠,这些事情是他死了也不会告诉别人的,就让那个老巫婆就那样被困死在山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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