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了专门关着恶鬼的地牢，带着一股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气势，一路上也算是畅通无阻。

  说是地牢，其实就是开凿出来的山洞，里面有很多鬼怪全都被大铁链子锁着，我在一个垂着头的女鬼面前停下。

  她似乎感觉到了站在面前的我，抬起头来看我。

  “你是人皮面鬼？”

  她生前被人活活剥了面皮，死后怨气不化，这才化成了人皮面鬼，听说她有一项绝技，就是做出来的人皮面神仙难辨。

  “你是谁？”她粗哑着喉咙问。

  “你不必知道我的谁，给我两张人皮面，我放你走。”

  我已经不做人皮面了。”她回答。

  “哦，这样啊。”我点头：“那真是可惜了，本来是想放你走的。”

  “你要人皮面做什么？”她似乎担心我在诈她，视线一直在我的脸上扫视。

  “这你就不用管了。”我说。

  见她还在犹豫，我拿起捆着她的寒铁链放在手中把玩：“这是你唯一可以出去的机会，不考虑一下吗？”

  见她依旧不搭腔，我略带遗憾道：“那算了吧。”说完抬腿就往外走。

  “好。”

  几天后，人皮面鬼就做好了我要的人皮面，我握在手中凉意滋生，感觉轻飘飘的，如约放了她，而我自己拿着人皮面去了鬼城找苏雅芙。

  苏雅芙这个名字是无意间听见的，当时我还没死，百无聊赖的趴在酒店餐厅的沙发上睡觉，几个小姑娘聊八卦，本来我也没太注意，直到出现了沈十安的名字。

  他们的大概意思就是，有一个叫苏雅芙的女子，喜欢沈十安几百年了，一直不肯去投胎转世，还把自己的府邸建在了沈十安家旁边，只为离他近一点，这个姑娘从来不出门，就这么孤独的把自己关在府里。

  彼时，我八卦之火熊熊燃起，爬起来问：“这是谣传还是事实？”

  几个小姑娘很显然不知道我在这儿，吓得脸色惨白，登时就作鸟兽散。

  是谣传还是事实，今日便知道了！

  我站在门前，本想破门而入，但想着是有求于人，还是要守点规矩，于是抬手敲了敲门，好一会儿里面也没有任何反应，我只能将手合起来做喇叭状，朝里面大喊：“沈十安让我来带个话。”

  门吱吖一声就开了，看来，传言果然是不虚。

  门内冷冷清清，和外面繁华喧闹的街道成了明显的对比，一阵悠扬的琴声传来，我寻着声音往里走，水榭亭阁中，白色的绸纱随风而起，琴前坐着一个姑娘，十指纤纤拨弄琴弦。

  淡粉色的华衣裹身，外披白色纱衣露出线条优美的颈项和清晰可见的锁骨，裙幅褶褶如雪月光华的流泻于地，三千青丝以发带束起，蝴蝶钗随着她的头轻微摆动，活灵活现。

  她抬头看我，眉如弯月明媚皓齿，眼眸清澈宛如流水。

  我看呆了，古代大家闺中的小姐此刻在我眼前具象化了。

  “坐吧。”她的声音仿若黄鹂，婉转动听。

  “那个……”我讪讪的摸了一把鼻子，在她面前我何止自惭形秽，我仿佛就是那地上石头缝隙中的灰尘。

  “你有何事？”她的手指停止拨动琴弦，冲我隐隐一笑：“他不会让你来找我的。”

  是个聪明且识趣儿的美人儿！

  “我，我想……”来之前准备了一大段试图说服她的话，可此刻看到她的模样，我竟有些开不了口。

  “拿出来给我看看。”她指了指我的口袋，我被识破的尴尬，下意识慌张的捂住。

  她却是轻笑：“不必藏了，我知道你带了什么来。”

  “对不住啊，我就是就是……算了，我再想想别的办法吧。”她安静的坐在琴前淡淡浅笑看向我，这么美好的女子，沈十安眼真是瞎了。

  我怎么能异想天开的觉得，她会愿意换上我的脸呢？

  我这么普通的脸怎么能安置在这么明媚的女子脸上？那是罪过，是我的大罪过啊。

  但凡她丑一点，或者或者跋扈一点，我都能想尽了办法前说服她，可现在，她目光在我身上流转，岁月静好的模样。

  “给我看看。”她冲我伸出手。

  我将我的面皮放在她的手中，见她纤纤玉指一下下的抚摸我的面皮，她在想什么？

  是在想这么普通的脸庞究竟是怎么迷惑了沈十安吗？还是在嫌弃，打心底的嫌弃？

  “为什么呢？”她抬头看向我，将面皮放在琴弦上，发出一声琴杂音：“他不好吗？”

  “好啊。”我在廊前坐下来，扯起嘴角：“只是厌倦了这种生活。”

  “你以后有何打算？”她问。

  “边走边看吧，谁知道呢？”我自嘲的笑笑：“总要找个撑下去的理由吧。”

  我做这件事，到底是为了报复他还是找个理由恨他让自己撑下去？

  连我自己也不知道。

  “你不爱他吗？”苏雅芙拨弄着琴弦，乐声传来，她大抵是不想听到我的答案所以才想发出一些其他声音吧。

  所以，我并未回答。

  爱吗？

  是爱的吧？毕竟那些不可磨灭的过去美好又鲜明，可那是从前，历经千帆之后，我应该怎么去爱呢？或者说，我还爱吗？

  我也曾在无人的深夜，一遍一遍的问自己，可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的脑海中像是有两个小人在打架，他们一个叫嚣着我爱你，另一个吼叫着大喊我恨你。

  恨吗？

  是恨的吧？那些伤痛从未过去。

  孩子呱呱坠地就被送走，还有周奇扯着嘴角的那句，我的妻子不该是你啊！

  这些年遭遇的事情，身体和心理的痛楚，都让我没有办法再坦然的面对他。

  回不去的何止是时间，还有那时的我们啊！

  婉转的琴声忽然声调转换，仿若急风骤雨能穿云裂石，她闭着眼手指快速的拨弄琴弦，曲毕，她再次睁眼，拿起放在一侧的面皮，轻轻扣在了自己的脸上。

  那张面皮快速的与她的脸融合在一起，她原本白皙的皮肤瞬间深了些，变成了我的黄黑皮，站在我面前的，是另一个我，感觉很奇特。

  她挥了挥手，身上的锦袍尽数褪去，白T恤，牛仔裤，马尾辫……那是另外一个我。

  沈十安，你安排了我的人生，那往后，你的人生也让我来安排，这样咱俩也算是扯平，互不相欠了。

  “他在等你，快去吧。”我轻声道。

  她下意识的要提裙摆，却发现现在并不需要，手又无奈的放下，转身就往外面跑，去见心爱的人，谁不是用跑的呢？

  她冲我挥挥手：“再见。”

  我看向苏雅芙离开的方向，喃喃道：再见，陈月！

  是对沈十安的报复也好，是为了不让他再来烦我也好，此后，我都要和他划清界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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